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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爺那既像祈禱又像祭拜的儀式持續了大概七八分鐘才宣告結束。站起之後,他右手舞刀、左手舞那馬頭形物件,微垂著頭,開始繞著我穿著稻草的肉身轉圈,嘴裡仍在低聲嘰嘰咕咕,同時扭腰擺胯,前四後三邊舞邊緩步前進。
看著寄爺那怪異的舞蹈動作,被莊嚴、肅穆、緊張氣氛深深籠罩的我,居然想起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歌詞: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扭扭早睡早起咱們來做運動……
更讓我困惑不解的是,先前清和大師擺動那馬頭形物件時,我並未聽見任何聲音,而此時居然能清晰聽見那六個鈴鐺略顯悶濁的叮叮聲,那把怪刀在慘白的火把光照耀下和星星點點的香頭映照下,向潑水一樣散開一團白光,隔在那層“紙”後面的我,也能清晰感覺白光帶起的灼熱氣息,渾身上下出現一種蒸桑拿的感覺。
寄爺圍著地上那條“草把龍”忽左忽右繞了幾十個來回,停止舞動,定定站在我肉身的腳前,扭頭對旁邊痴呆狀的覃瓶兒唱道:“覃啊姑娘,我需要噻你的一樣喲東西……”
覃瓶兒如夢初醒,呆了幾秒鐘,聲音顫顫地問:“什麼東西?”
“這樣東西噻,鷹鷹曾經給你呀喲喂……”寄爺仍是一副唱腔。
“……”覃瓶兒呆住。我心裡也很納悶,我曾給過覃瓶兒什麼東西?
“就是噻他用他的血給你嘛治過臉嘛囉餵……”這對白很正常,只是寄爺那蒼老的怪腔怪調實在讓人聽來勞神費力,真搞不懂他的腦子是出了問題還是其它什麼原因,為什麼老是要用一種吟唱的方式說話呢?
“您家說的是……我的血?”覃瓶兒遲疑地問。
“對的嘛喲喂!”
“……”覃瓶兒咬咬白牙,毅然決然說:“您家答應過我,要把鷹鷹的魂招回來,別說是我身上的血,就是需要我的心我也認了……”說完,張口就向自己的食指咬去。
“等下。”寄爺這兩個字雖然沒有脫離哼唱的味道,總算沒有附加一些“呀”、“啊”、“囉餵”的輔助詞彙,我聽來感覺十分親切。
“……怎麼?”覃瓶兒定定看著寄爺。
“不能嘛用指頭血噻囉餵~”寄爺見成功阻止覃瓶兒咬破指頭,又夾雜一些輔助詞彙慌腔走調唱了一句。
“……”覃瓶兒顯然不知所措了,呆呆看著寄爺,好半天才囁嚅著說:“……要用哪裡的血?”
“要用嘛……”寄爺唱到這裡頓了一下。這一頓,嚇得我差點一翻跟斗,第一時間想到了那裡的血。我暗罵寄爺這點子出得太臭太沒常識,就算那裡的血是救死扶傷的靈藥,你怎麼就知道覃瓶兒這幾天恰逢“頗不寧靜”的時期呢?回想起在安樂洞中他判斷出覃瓶兒是未破之身,我越發感覺這老傢伙屬於那種把簸箕說得比天大的故弄玄虛之輩。
覃瓶兒果然與我心意相通,很可能與我一樣的心思,雪白的臉唰地黑了——當然,很可能是紅了,我現在除了黑白二色,根本分辯不出任何其它顏色。
“……我……我這幾天……沒、沒有啊……”覃瓶兒瞥了一眼旁邊的滿鳥鳥,勾著腦袋結結巴巴地說,不光聲音顫抖,身子也在輕輕抖啊抖,抖得我的心也跟著懸吊吊的。
寄爺一呆,半天才唱道:“……我說的是嘛舌尖上的血噻伊呀喲喂……”
我氣得幾乎發狂,不光是為他那古里古怪的腔調,還為那“欲唱還休”的曖昧。舌頭上的血有什麼可忌諱的?吞吞吐吐害得我的思想拐了老大一個彎。我真想親切地對寄爺說一句滿鳥鳥經常掛在嘴邊的“日常用語”。
覃瓶兒聽寄爺要她舌頭上的血,顯然如釋重負,長吁一口氣,吐出舌頭,銀牙一咬,一股黑色的液體崩濺而出。我剛好站在覃瓶兒的對面,這一幕看得十分清楚。
寄爺見覃瓶兒咬破舌尖,用那柄怪刀撥開我肉身頭部的位置,肉身的額頭清晰地露了出來。寄爺在肉身上那個不是“土”字的“土”字第一橫旁邊用刀劃了一下,然後對覃瓶兒唱道:“覃啊姑娘,你呀你嘛把舌頭上的血噻滴在這個噻傷口上吧!”
覃瓶兒黑血滿口,已經無法用語言來表達自己的疑惑,聽寄爺要她把舌頭的血滴在肉身額頭上的傷口上,乖乖地走到肉身身邊,半跪於地,俯下身子,將小嘴貼近肉身額頭,舌頭上一滴滴黑血像蠟油一樣嘀嗒而下。
滿鳥鳥畏首畏腳站得遠遠的,鮮有亮光的黑眼眶一瞬不瞬盯著寄爺和覃瓶兒忙碌。
我的注意力不在滿鳥鳥身上,見覃瓶兒舌頭的血幾乎把肉身額頭全部蓋住,那層“紙”後面的我仍半點反應都沒有。我暗地苦笑,寄爺恐怕又是在玩“摸石頭過河”的伎倆了。
唉!這新生代土家梯瑪的法術也不過如此。
中卷.土司皇城 第二十五章 通神(1)
寄爺見肉身額頭上的血水漸多,止住覃瓶兒,唱道:“覃啊姑娘,可以了……呀嘿!”
覃瓶兒並未馬上站起來,而是低頭痴痴看了肉身半晌,輕嘆一聲,把還沁著血水的嘴唇貼在肉身額頭上深深吻了下,抬頭再次痴痴看了肉身兩眼,緩緩起身站在一旁,兩隻黑咕隆冬的眼睛死死盯著裹著稻草的肉身,根本不看神態舉止乖張怪異的寄爺和探頭探腦張望的滿鳥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