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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還有更多的事情值得我去思考和探索。比如說,這是什麼地方?
我只粗略記得,這是一個較大的漏斗狀深坑,和當初安樂洞那個“礁窩”差不多,至於具體情形,因急於救滿鳥鳥,還沒來得及仔細打量,此時稍稍可以緩口氣,才基本把這個深坑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看清楚之後,我的第一印象是,這個地方怎麼這麼熟悉?
想了好久,我才突然明白,我不是對這個地方感到熟悉,而是對這個地方的格局很熟悉,因為,這個深坑與我們家的擂子差不多,簡直就是擂子的超大版。
擂(四聲)子,有可能是石器時代的產物,極其少見,整個俠馬口村也只有我一家有。其功能和常見的石碾差不多,都是對糧食作物進行後期加工的工具。我家的擂子就是用來推苞谷籽、獲得苞谷面的。其結構大體和石磨差不多,也是分為上下兩爿,但與石磨也略有不同,石磨的進口很小而且靠近磨盤邊緣,而擂子的進口很大並且居於磨盤中央,並且從上到下呈漏斗狀,中間有一道橫樑,橫樑中央有一根豎立的軸,用於固定擂子上下兩爿磨盤。苞谷籽從漏斗狀的進口倒進去,通過磨盤的旋轉,苞谷籽在兩爿磨盤相互咬合的齒口間變成齏粉,再從兩爿磨盤間的縫隙中漏出去,整個磨麵工序宣告完成。
提起擂子,我就包不住自己的眼淚。小時候,我不知有過多少次與它親密接觸,幫爺爺不知多少次推過它,早就產生嚴重的審美疲勞,甚至非常厭惡。幸好後來生活好轉,擂子最終被機器代替,成了歷史的棄兒,默默偏隅一角,無聲述說著曾經的滄桑。
形容這麼多,無外乎是說明這個地方就是一個擂子,下面這個黑咕隆咚的深坑就是擂子凼,滿鳥鳥和覃瓶兒躺的那個平台自然就是擂子的豎軸了。
問題是,這個巨大的“擂子”是天然形成還是人工雕琢而成?如果是天然形成,我一點都不覺得奇怪,在硒都的旮旮角角,因喀斯特地貌形成酷似生活用具的地方舉不勝舉。如果是人工用整塊巨石雕琢而成,其用意就值得深思了。通過我的觀察,我更偏向於後一種猜測,大自然再怎麼鬼斧神工,也不會把這裡弄得如此惟妙惟肖,除了巨大之外,幾乎看不出與真實擂子的區別。
那麼,這個巨大的“擂子”是誰的傑作?安在這裡用意何在?
中卷.土司皇城 第三十一章 絕路?(1)
按照我的性格,我肯定會對這兩個問題展開一通豐富的聯想,用成語來說就是浮想聯翩,不過,仍在酣睡的覃瓶兒和滿鳥鳥讓我打消了這個念頭。這段時間的遭遇遠遠超出了我的理解範圍,對層出不窮、稀奇古怪的事情有了一定的免疫力,可以說,基本已經達到見怪不怪的地步。——這個“擂子”肯定不是這座地下皇城的一個裝飾唄,也肯定不是用來推苞谷面的,至於到底是誰的傑作、有何用意,就算我想破腦袋,也不一定能找到準確的答案。當前最要緊的,是想辦法逃離這個背時的凼凼。
想順著坡壁爬上去是不可能的了。陡峭的坡壁上雖有無數條粗糙的紋路,但整體來說還是非常光滑,並且又有一股股清涼的水流下來,弄得整個坡壁濕漉漉的,根本無處可供攀援。坡壁既然全是石頭,肯定也不會出現千萬條蛇尾巴可以借力。我心存希冀四處一望,也沒看見坡壁上有什麼類似豁口的地方。這讓我沮喪不已,看樣子,想向上奔出這個狗日的凼凼是不可能的了。
既然不能上,那就只有下了,總不至於就這道橫樑乾等吧?問題是,我的眼睛雖然能看清黑白世界,腳下這個背時凼凼黑咕隆咚,冷氣直冒,陰風慘慘,鬼曉得下面是個什麼情形?如果貿然下去,會不會弄成通黃鱔來水蛇的局面?退一萬步來說,即使下面比石樑上安全,場子也大,那接下來怎麼辦?凼凼中究竟有沒有出路呢?我們還會有在安樂洞中那麼好的運氣,什麼東西倒下來把坑底無巧不巧砸開一個窟窿?這個想法,我估計鬼都不相信。
我真正理解什麼叫進退維谷了。
不過,我的意見還是傾向於下到坑底再說。這個想法並不是頭腦發熱的結果,而是想到那隻繡花鞋上的梅樹,如果這個“擂子”是第二朵梅花,按照所繡梅花的位置特殊性來看,這朵梅花之後肯定有一條路,如果找到這條路,自然就可以逃出生天了。
想到這裡,我不再遲疑,推醒覃瓶兒,向她分析了當前的形勢和我作出的決定。覃瓶兒睡眼惺忪,兩眼在黑暗中迷迷瞪瞪,東張西望半天才說:“……就按你說的辦吧!”
我說:“就這樣下去有一定的危險,你不怕嗎?”
“你都不怕,我怕啥?我送它五個字喲!”覃瓶兒聲音慵懶、語氣堅決地答道。
我嚇呆了,瞠目結舌地望著她,遲疑著問道:“……你到底曉不曉那五個字是哪五個字?張嘴就來,不怕滿鳥鳥笑你嗦?”
覃瓶兒不以為然地說:“……我曉得那五個字肯定不是‘為人民服務’……我這樣說,只是感覺心裡暢快嘛……我管他笑不笑呢?要笑,我同樣送他五個字!”
我繼續瞠目結舌,一時無話可說。她說倒是真的,人吶,在鬱悶時痛痛快快罵幾句髒話,確實能獲得一種快感。只是,這句滿鳥鳥傳授的“日常用語”,從覃瓶兒那張小嘴說出來,讓人格外產生一種怪異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