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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進廚房拿杯子倒水,刑警則站在門口。還好我身上有帶止痛劑,先吃了再說。我用眼角餘光看到架子上的某個東西。如果跟以前一樣沒變的話,那架子上應該有個定時開關。現在的家電用品大都內建了定時器設計,其他地方或許已經看不到這種裝設在外面的定時器了。
“快一點。”刑警進來叫了一聲後就出去了。
我辦完事後走出廚房,緊緊地關上門。只有我知道自己的臉色驟變,然而這個菜鳥刑警卻完全沒注意到我的改變。
回到大廳,和我出去時一樣,大夥靜靜地等待著。矢崎警部兩眼盯著剛才年輕刑警拿來的資料,看到我回來稍微鬆了口氣,用手示意我趕快坐下。我坐回原位,空氣中充斥著詭譎的緊迫。
“接下來……”警部自言自語著,再看了看大夥說:“毛髮的分析結果出來了。”
“毛髮?”曜子問:“又是毛髮啊?”
“對,還是毛髮。這次調查的,是從小林真穗被殺的大浴池裡所採集到的毛髮。首先,找到的都是女性的毛髮。除了小林真穗、由香小姐之外,還有另外三種毛髮。這三種毛髮的鑑定結果已經出爐,是加奈江小姐,藤森曜子小姐和一原紀代美小姐三位的。”
“為什麼知道是我的呢?”曜子咄咄逼人,“你們又沒檢驗過我的毛髮。”
“其實你們在這裡等待的時候,警方已經到各位的房間採集了大家的毛髮。”
“啊……”簡直就是侵害隱私權,曜子和加奈江一通瞪著警部。
“搞什麼啊?這有什麼好調查的嗎?”
蒼介臉上漾著詭笑說:“只不過是找到泡過湯的人的毛髮而已嘛!”
“那是什麼意思啊?”
“什麼意思……”
“還有,”警部低頭看著資料說:“我們在浴池四周、由香房間的周圍,還有大家吃飯的房間裡也採集了毛髮,結果……”
大夥都忍不住發出驚呼。
“所以入侵者還在囉!趁我們不注意的時候埋在旅館裡面徘徊。”直之回神之後這麼說道。
“哎呀!很恐怖耶!”加奈江皺著臉,摩擦著兩手胳膊。
“這樣就下結論好像太早了點,”矢崎警部故意放慢速度對我們說:“因為那個奇怪的毛髮,是在大家吃飯的房間裡找到的。”
我完全了解他究竟想表達什麼,但我還是先做好了心理準備。我瞄了一下手錶,再過去五分鐘就十二點了。
“吃飯的房間?怎麼可能!”蒼介越說越大聲,“你是說入侵者也進了那個房間嗎?”
“應該說,那奇怪毛髮的主人就在你們之中,這樣才對。”
“我們之中?”健彥以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看向我這邊,接著加奈江、蒼介、曜子也跟著看向我,只有直之一直看著警部。
“簡直胡說八道……本間夫人可是滿頭白髮耶!不是說那奇怪的毛髮是年輕女性的黑髮嗎?”
“對,沒錯。可是我們繼續查證之後,發現了不可思議的事。”
警部從椅子上站起後說:“我們搜遍所有地方,都找不到某人的毛髮。其他人的毛髮,或多或少都找得到幾根,獨獨找不到最顯而易見的白髮。我就只說了,我們找不到本間夫人的頭髮。”
“這……或許只是巧合吧?”直之仍不鬆口。
我看著手錶,還有三分鐘。
“也許真的是碰巧沒找到,可是在‘居之壹’的房間裡找到的幾根黑髮,又該作何解釋呢?那些頭髮和那奇怪毛髮的特徵一摸一樣。”
“不會吧……”直之無話可說,只好閉上嘴。
警部故意不看我的臉,開始緩緩踱步走:“根據鑑識結果顯示,這奇怪的毛髮裡面有幾根曾做過很強的脫色處理,又在上面染了很奇怪的顏色。這是怎麼回事呢?警方的鑑識人員是這麼推論,假設整頭頭髮都做這種處理的話,就會變成一頭銀髮。”
講到這裡,警部第一次正面地瞪視著我,大夥也都看著我。
“那白髮不是你真的頭髮吧?”警部指著我的頭髮說:“那應該是假髮吧?你曾經想把自己的頭髮染白。我真不懂,一般人都是白髮染黑,你為什麼相反?”
“該不會是有人要陷害本間夫人吧?”不知是哪來的使命感,直之還在替我辯護。他繼續說:“該不會是真兇想嫁禍給本間夫人吧?”
“那麼做沒有意義,只要檢驗頭髮就調查得出來。”警部盯著我回答,接著繼續說:“現在才說這種話或許有點晚了,不過當第一次和本間夫人碰面時,我就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找不出具體的原因,總之很不像是和老年人相處。你自己也發現了吧?你犯了很大的錯誤,把茶道的表千家和里千家弄錯了。另一個懷疑來自於我自己本身的經驗,其實家母是前橋人,但我從你嘴裡卻完全聽不到那種特別的口音,真的連一點點感覺都沒有。”
我故意回過頭,其實是想看時鐘,設定是時間應該到了。
“本間夫人,哦,不對,你,”矢崎警部往我靠近一步說:“你到底是誰?”
我站起來,往後退一步,同時背後站著兩位刑警。
“我並不是說你是兇手,可是,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一定要說清楚,為什麼要化裝成本間jú代夫人溜進迴廊亭?到底問了什麼?”
我再往後返,後面有個刑警抓住我的手腕。矢崎警部一聲令下道:“拿掉她的假髮!”
正當另一位刑警伸手摸我的頭時,突然……
劇烈的爆炸聲把我震到半空中。
*
當我恢復意識時,周圍濃煙四起,我的身體則重重地摔到地板上。
我的策略成功了。進廚房時,我事先動了點手腳,利用定時器設定好時間讓線路短路,同時把瓦斯的開關打開。
附近有人呻吟。一看,旁邊的刑警被壓在吊燈下面,其他人則在散亂的桌椅之間掙扎。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矢崎警部從沙發後面現身大叫。他的腳好像受傷了,站起來又跌了下去。
直之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額頭滿是鮮血。“大家快起來,快點逃出去,火快燒起來了。”
聽到他的話,躺在地上的人紛紛坐起,只有蒼介倒在地上動也不動。
“振作點,哥!哥!”
“大家快去庭院,快!”警部一拐一拐地拖著腳指揮。
曜子、健彥、加奈江嚇得魂飛魄散,也照著指示開始往外移動。
突然一聲巨響,牆壁倒了下來,熊熊火焰從另一頭迅速地往這邊燃燒。
另一邊,火焰已經蔓延到迴廊。和之前失火那天相反,這場火應該會從本館漸漸地將客房一間間地吞噬掉。
我緩緩地站了起來。我的胸口很痛,大概是肋骨斷了,但我管不了這些了,逕自往烈火熊熊的迴廊走去。
“本間夫人,不是那邊。”直之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
“給我站住,想逃嗎?”
我也聽到矢崎警部的聲音,但他們都沒追過來。
我走在烈火當中。要往哪裡去?我自己也不知道。
走到一半,眼前出現一道黑影。我清楚知道那是誰,心裡非常高興,因為那是我現在最想見的人。
“在找我嗎?”我開口問。
對方不管,只一個勁兒地向我走來。
“要殺我嗎?”我說:“對不對?”
“嗯,是啊!”
二郎在烈火里開口。
32.
我倆互相凝視,不知過了幾秒,然後我往前踏了一步說:“我好想你呀!二郎。”說完我又搖頭道:“不對,你不是二郎。你真正的名字是弘美。驂澤弘美是你的本名吧?”
“你的本命也是桐生枝梨子,對吧?”弘美似乎帶著笑意,“我現在才發現。也沒辦法,你變裝了嘛!這個樣子應該沒人認得出來。”
我脫掉假髮。“我一直擔心會被你識破,幸好還來得及。”
“來得及復仇嗎?”
“嗯,對啊!”我回答。
他點點頭。
火越來越大,逼得我滿身大汗。
“不快點解決,連我的性命都難保了。縱火的人是你嗎?”
“是啊!”
“多虧你的幫忙,我正煩惱找不到遺書呢!真穗那傢伙,到底藏到哪去了啊?話說回來,那份遺書寫的是真的嗎?”
“除了我自殺以外都是真的。”
“原來如此。”弘美微微地笑了笑。“你有什麼事想問我嗎?”
“太多了,不知該從何問起。”
“我想也是。”火焰照亮了弘美的笑容。隨後他向我招了招手說:“過來一點,火快要燒到那裡了。”
我遵從他的指示,隨後我原本站立的地方升起了一道火柱。
“我們去‘居之壹’吧!火燒到那邊還要一陣子。”他抓起我的手,沖向迴廊。
啊!這隻手,的的確確就是二郎的手。
當我知道一切都是虛假時,是在一原的病床上張開眼的時候。
出事那天晚上,我根本睡不著。我在等二郎——就是冒用里中二郎名字的驂澤弘美,他要來見高顯先生,但我更記憶猶新的是等他進我房間時的那種興奮感覺。
凌晨一點過後,他從玻璃窗戶進來。我們經歷了一番長吻,他問我一原高顯在哪裡?我回答他就在迴廊出去的下一間。
“現在就去嗎?”我問。
他搖頭。“等一下再去吧!被人看到就麻煩了,而且老實說我心裡還沒準備好。”
這時我心想,也對。
“你的報告可以借我看嗎?”
“好啊!”
我從皮包里取出數據交給他。之前在他面前敲著鍵盤撰寫的,就是這份數據。他瞄了一眼,說了聲“謝謝”,就把它擱在旁邊。
“緊張嗎?”我問。
“嗯,有點。”他回答:“可以關燈嗎?”
“好。”
關上燈後,我被他緊緊抱住,兩人倒在棉被上。
我尋找他的唇,但他並未如往常般吻我,只是壓在我身上,突然抬起上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