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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這事就是他幹的呀!”蘇鏡說道,“難怪難怪。”
“難怪什麼?”何旋問道。
“難怪兇手要殺他呀,”蘇鏡說道,“要說媒體暴力,這事比什麼都暴力。當事人就在這兒呢,張所長,你來一下。這個被捅的人你有印象嗎?”
“沒有,我見過他嗎?”
“哈哈,去年你那檢討,就是因為他才寫的。”
“哦,他就是採訪火災的那個記者啊?”
“是啊。”
何旋好奇心起,急切地問道:“到底怎麼回事啊?”
著名戰地攝影記者羅伯特·卡帕有句名言:“如果你拍得不夠好,說明你離得不夠近。”任何一名想有所建樹的攝影記者,都把這句話當成至理名言甚至人生信條。劉向明也不例外,每次採訪,他總是沖在最前面,只有這樣才有可能獲得最鮮活的第一手資料,拍到最震撼的現場圖片。這天,他帶著一個實習生出去採訪,順寧水利管理所打撈水葫蘆的事情,水葫蘆是一種入侵物種,據說原產於巴西東北部,可以是美化環境淨化水質,可是由於繁殖能力很強,覆蓋了整個水面,使得水中的其他植物不能進行光合作用,水中的動物也無法得到充分的空氣與食物,於是紛紛死亡。水利管理所發現這一問題之後,立即行動起來,幾天就打撈了六萬多噸水葫蘆,劉向明跟著他們坐著皮筏子悠蕩在水面上,拍攝了一組效果很棒的圖片然後便打道回府。就在回報社的路上,突然一陣巨響傳來,緊接著就看到遠處一股濃煙沖天而起,劉向明頓時興奮了,立即驅車往濃煙升騰處奔去。剛開了幾分鐘車,又有一陣巨響傳來,在北風的吹動下,濃煙像一條黑色的巨龍蜿蜒在天空上。劉向明停下車,拍攝了一張“黑龍”的圖片,然後繼續向前狂奔。
爆炸地點看上去很近,實際上很遠,而且還要繞路,等他終於趕到現場的時候,爆炸聲已經停息了,警察也已趕到了現場,消防隊員正在奮力撲救。
張所長,名劍南,四十多歲。聽說精達化學品廠發生爆炸之後,他立即帶領幾個兄弟趕到現場維持秩序,先把圍觀群眾勸離危險區域,然後拉起警戒線,只准消防隊員和警察出入。劉向明趕到的時候,遇到的就是這道警戒線,站在警戒線外,精達化學品廠被一棟高樓擋住,根本看不到裡面發生的情況,如果想看清楚,就必須越過警戒線。但是,劉向明被攔住了。
“警察同志,你好,我是《順寧快報》的記者。”
“不行,裡面太危險了,任何人都不能進去。”
“我是記者。”
“記者也不行。”
一盆冷水澆了下來,滿腔的熱情非但沒有熄滅,反而變成了憤怒:“為什麼?”
“不為什麼,這是我們領導交代的。”
張所長一直在旁邊聽著警員和記者的交流,他也不吱聲,像這種事情,還用不著他親自出馬。
劉向明繼續吼道:“你們這是侵犯我的新聞採訪自由!”
警員卻反唇相譏:“你們什麼時候有過自由?”
採訪是第一要務,鬥嘴是毫無必要的。想通了這一點,劉向明不再跟他爭執,瞅了個空子一矮身鑽進了警戒線,然後便大步流星地往前跑,邊跑邊把相機的鏡頭蓋打開,只要繞過前面牆角,精達化學品廠就盡收眼底了。可是值守的警員畢竟不是吃素的,一看這個不知好歹的記者竟然闖了進來,便立即飛撲過來,擋住了劉向明的去路。劉向明幾次想衝到前面都被擋了回來,無奈之下,他拿起照相機對著警員就是一頓狂拍。
張劍南把這一幕看得清楚,當劉向明嚷嚷著什麼採訪自由的時候,他就已經很不屑了,這些個無冕之王太把自己當回事了,但是作為一所之長,他也犯不著跟這人一般見識,可是等劉向明闖進警戒線的時候,他就怒了。
張劍南疾步走向前,呵斥道:“你什麼人?”
“我是記者。”
“哪兒來的假記者?趕快離開這兒,不要妨礙我們公務。”
“我怎麼妨礙你們了?”
“這裡是救災現場,任何閒人都不能入內。”
“我不是閒人,我是來採訪的。”
“這裡危險,出了事我們負不了這責。”
“我不用你們負責!”劉向明越說越激動越來越怒,嚷道,“你趕快讓這看門狗讓開!”
“你罵誰?”警員怒了,“你他媽嘴巴乾淨點。”
劉向明舉起相機挑釁般地拍個不停,終於警員控制不住自己了,一個耳光揮了上去,另外一隻手順勢鎖住了劉向明的喉嚨,一把將他抵到牆角,接著便去搶奪照相機,照相機是記者的生命、記者的武器,劉向明雖然喉嚨被鎖,兀自奮力抵抗,可他哪兒是兩個警察的對手?張劍南觀戰一會兒,便上前幫忙搶走了相機,刪除了剛才拍到的畫面,這才把相機還給劉向明。可是劉向明卻不依不撓,拿起相機繼續往裡沖。
張劍南從來沒見過這號人,一揮手說道:“銬起來。”
警員立即上前,迅速制服了劉向明,一把手銬銬住了他。
劉向明曾經採訪過無數次的突發事件,沒有一次能順順利利地抵達事發現場的,不是警察就是保安,總是會想盡各種辦法把記者擋在外面不讓靠近,為這種事,劉向明多次跟警方起過衝突。這次下車採訪之前他就知道不會很順利,於是安排實習生不要跟他一起,而是要他站在馬路對面,隱身在一棵樹下拿著照相機等待著。而他被警察堵截、鎖喉、搶相機、刪照片的場面,全被實習生拍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