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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收拾水果店準備結束營業的我受到老媽的召喚,是在大概五分鐘之後。我走上二樓的臥室,老媽已經給香緒換好了衣服,把她裹在毛毯里。老媽說:
“廣子小姐,你去樓下叫計程車。阿誠,你把這個孩子抱下去。”
就算是個瘦巴巴的十一歲女孩,裹在毛毯里也差不多有三十公斤。我一邊準備抱起她,一邊看向坐在一邊的香緒母親。老媽估計是把剛才在香緒頭上的冰毛巾遞給了她,香緒母親正在輕輕擦拭著紅腫的眼眶。她慢吞吞地站了起來,向門廳走了過去。
“謝謝你們。”
◇
從短短的走廊里傳來這樣一句聽起來不太發自肺腑又有些朦朧的道謝聲。我把香緒抱了起來,問老媽說:
“她都跟你說什麼了?”
老媽的嘴撅得都可以掛住東西了。今晚還是少招惹她為好。
“誰聽得懂啊?這個女人看起來呆頭呆腦,這個孩子跟著這種媽,真是夠可憐的!”
老媽摸了摸香緒的額頭,她從昨天晚上一直睡到了現在,小臉還是漲得通紅。
“小孩兒發燒是挺普遍的,估計沒什麼大事兒。”
老媽從抽屜里拿出退燒藥,塞進我連帽外套的口袋。我抱著香緒,走出了水果店,吐出來的氣息像噴水池的水一樣是霧白色的。我將香緒放在計程車的后座,把退燒藥交給了她的母親。廣子似乎總算恢復了神志,臉上開始出現表情:
“真抱歉,我笨得很,感覺什麼事情都做不好,今天香緒多虧了你們的照顧。你媽媽是個好人,代我向她說聲謝謝吧。”
說完了這句話,她就晃著她那不相上下的胸部和臀部,頂著那張依然腫脹的臉,坐進了車裡。我目送載著這對奇怪母女的計程車遠去,感到完成了一項偉大的任務。
難道不是嗎?這個故事完全可以刊登在報紙的一角,作為互助互愛的正面教材。有些遺憾的是,這個故事發生在池袋,而不能像柴又主演的系列電影《男人真命苦》那樣被搬上東京葛飾區的舞台。
第三天,香緒的母親在傍晚六點左右造訪我們的水果店,手上拎著愛瑪仕和Ferragamo的紙袋。她一臉陽光,看起來心情不錯地大步跨進店面,讓我又一次受到驚嚇。今天她穿了一件藍色的緞面迷你裙,外面套的則是一件銀狐毛外套。總算勉強蓋住了她傲人的胸部。
“阿誠,晚上好呀。我正準備去上班,順便來看看,你媽媽在家嗎?”
老媽估計正在旁邊的池袋演藝場,觀看由魔術、剪紙、相聲串聯起的表演吧。對於這種已經看了幾十次的重複內容,她卻始終樂此不疲。我回答說她不在,但這並沒有改變廣子興奮的狀態。她打開Ferragamo的紙袋,撕開薄薄的半透明包裝袋,拿出一件東西。
“來,阿誠,試試看。我覺得你穿起來一定很不錯!”
她如此說著時的臉上,還殘留著青黑色的痕跡。她將白色皮革短外套遞給我,我只好套上。穿起來感覺確實不錯,牛皮被處理得像棉花糖一樣柔軟。作為夜晚購物中心的寂寞王子,我憑著還算敏銳的直覺,給這件白色短外套估出了大概三十萬以上、四十萬以下的價格。
“確實不錯!這袋東西是給你媽媽的。我先走了啊!”
她一邊說,一邊順手把愛瑪仕紙袋放到已經堆成山的橘子上面。
“等等!我們只不過是照顧了一下生病的小女孩。這麼貴重的東西,我們不能要!”
香緒母親愣愣地盯著我,過了一會兒才笑著說:
“我記得神父說過,做好事的人就會得到回報的。阿誠你是好人,就應該得到這樣的回報啊!”
然後突然陷入了沉思。這個女人真是直腸子,心裡想什麼全都寫在臉上。半晌之後,她又從外套口袋裡取出一個設計不算有品味的火柴盒:
“今晚到我店裡來玩吧!免費的喲!”
然後,這個女人就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當然還是擺著她那讓人眩暈的臀部。好人有好報。雖然我對這類諄諄教誨保持著一種不置可否的態度,但既然如此,廣子又是因為做了什麼,導致自己的臉到現在還掛著黑色的淤青呢?
老媽在回家路上又去黑加侖攤上喝了一杯,到家已是三更半夜。我雖然無法理解她為什麼一定要換上和服、只為到走路五分鐘距離的演藝場看戲,不過也並不反對她追求自己的嗜好。老媽發現了橘子山上的愛瑪仕包,整張臉立刻亮了起來。
“阿誠,是你買給媽媽的嗎?”
我把香緒媽媽來店裡的過程告訴了老媽,然後把廣子店裡的火柴盒拿給她看。老媽細細的眉毛挑得半天高。狹窄的水果店面內,黑色的暴風雨正在醞釀。老媽不愧是土生土長的老街子弟,立刻咬字清楚地說:
◇
“咱們不能收這麼貴重的東西!阿誠,你今天就還回去,再向人家鄭重道謝!”
我看著廣子留下的火柴盒。茄子般的紫色搭配黃色的背景,PUB Soirée(酒吧晚會),地址是西池袋一丁目三十番台的前段。離我們的水果店只有幾分鐘的路程,那一帶的特種行業卻是出了名的惡名昭彰。
外帶酒店裡有酒,有坐檯的女孩子,有的還會有卡拉OK。這樣看來,它似乎和普通的酒店差不多。惟一的區別就在於,客人如果相中了哪個小姐,交些錢就可以把她帶出去。至於之後會發生什麼事情,還是由讀者您去想像吧。給你兩個提示:一、這種行為是違法的;二、和這裡隔街相望的池袋一丁目,就是和澀谷道玄坂齊名的賓館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