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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媽的談判宣言,完全是按照當初討論好的腳本。抬出崇高的理由,以風氣、教育這種絕對正義的字眼來壓制對方。池袋的幫派雖然橫行霸道,但商店會和街坊會也不是那麼好欺負的。多和田這樣的小幫派,如果選擇硬碰硬地與商店會的人交涉,保證很快就會死無葬身之地。西裝男也沒能擺脫邦夫那種張牙舞爪的形象:
◇
“這個胡同里的人大部分來自國外,很不容易地靠這些工作養家餬口。你認為這樣的生意有傷風化?別忘了,池袋的每個角落幾乎都有人在指望著這個吃飯。為什麼只和這裡過不去?專挑軟柿子捏?”
西裝男總結得有條有理,這種人才作為幫派組長實在是很屈才,到公家機關去上班還比較合適。不過確實如他所說,這個胡同裡面的外國人占有著絕對的優勢,幫派為了保全他們的利益,就只好去擠兌像香緒母親這樣的本地人。強勢與弱勢其實都是相對而言的,不同的條件下產生不同的趨勢,沒有永遠的強或弱,永遠都是在循環往復著。
多和田組的這些人似乎事前就受過上頭指示,不能對老百姓動手,講話的口氣也要特別注意。不僅由於他們人數上的弱勢,那台靜止不動的V8攝像機也對他們產生了足夠的威脅。因為根據新的暴力防治法,如果他們有絲毫的暴力傾向,哪怕是他們脫口而出的一句話,都有可能被追究刑事責任。事實上,當晚他們也只逗留了十五分鐘,就坐上凱迪拉克離去了。
第一戰大獲全勝。然而,他們卻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展開了行動。
初戰告捷的第二天,水果店就作為犧牲品受到了摧毀,這是多和田組給予老媽這位領隊的回饋。不過,受害的不僅是我們。這條街的垃圾處理站,也在半夜被人襲擊,各種生活垃圾鋪滿了整條街道,幸好現在是冬天,如果是大熱天的話,情況一定更難以收拾。儘管這樣,我和附近的店家還是用水管沖了整整二十分鐘才打掃乾淨。
垃圾戰的第二天,雙方休戰。隔天,水果店的電卷門上又被噴上了很多紅色的大叉叉,還另外配有一些類似於“日帝”、“小日本”這樣的漢字。老媽氣得橫眉豎眼,不過我覺得與其擦掉再勞駕別人噴上,不如就掛在那裡得了。
雖然如此,多和田組的騷擾卻只帶來反效果。我們的領隊表現出越挫越勇的氣度。老媽集合了更多的親朋好友,外帶酒店胡同的封鎖變得更加嚴密了。
廣子來到我們店裡,是在靜坐抗議開始的第六天傍晚。
她甚至都沒有假意去看一下店裡的水果,就急匆匆地走了進來,一臉擔憂地對我說:
“阿誠,我覺得香緒最近很奇怪。你能不能找她談一談?她現在都不肯跟我說話。”
我放棄了手頭的拍蒼蠅工作,轉頭看向廣子。她穿著一件銀色的高叉洋裝。她到底有多少件這種活像脫衣舞娘脫到只剩內褲前的衣服?
“怎麼個怪法?”
“她臉上有傷,可是我一問她,她就說是在學校摔倒磕的。”
我想起那個曾經歡愉跳躍的小天使,當時握著小拳頭、強忍淚水的樣子。看情況,她還沒有告訴媽媽,自己已經受到了多和田組的威脅吧。
“香緒現在在哪兒?”
“我想還是在那個噴水池吧。”
我向正在準備晚上靜坐事宜的老媽打了聲招呼,就立刻奔向太陽城Alba。
香緒還是靜靜地坐在舞台邊的台階上,眼睛盯著的卻是變化多端的噴水。她看到我,就立即把臉轉向了別處。我的目光避開香緒,慢慢地靠過去,然後在她旁邊坐下。
“你媽媽跟我說了,你還好吧?你的傷是他們弄的對不對?”
香緒的眼睛還是直盯著噴水,好像她是個旁觀者,在講著別人的故事:
“我也沒有輸啊。我在他們面前忍著沒有哭,也沒有把這件事告訴媽媽。”
周圍響著清涼的水聲。
“嗯。是呀。你很了不起。他們對你做了什麼?”
瘦巴巴的小天使轉過了頭,單純的臉上寫滿驚恐。在她左邊的顴骨上,有一塊新月形狀的淤青。她猛地站了起來,我也正準備起身的時候,突然感覺兩隻枯枝似的小手從背後抱住了我。滾燙的眼淚下一秒便滴落在我的後頸。香緒一面壓低聲音哭泣,一面說:
“阿誠,你不可以回頭!那個人對我說,媽媽已經無藥可救了,我以後也會像她一樣的。然後他就動手打我,他還……他還捏了我的胸部。他說,他是第一個摸我胸部的男人,我會一直記住他的。然後他就好恐怖、好邪惡地對著我笑!阿誠,我好不甘心。我害怕真的會像他所說的,真的會一輩子忘不掉!”
◇
瘦巴巴的女孩一直這樣哭泣著伏在我的背後,這段時間裡,我一直靜靜地挺直背脊。
“阿誠,你一定不能告訴媽媽或警察哦!我在這裡哭完了,已經舒服多了。所以我會把它忘記的。我沒什麼,我還會繼續堅強地忍耐下去。”
我轉向香緒,正想摸摸她的頭,她卻用恐懼的眼神盯住我靠近她額頭的右手,我下意識地縮了回來,問道:
“那個傢伙的髮型是什麼樣子?”
“就跟毛毛蟲似的,一綹一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