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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經不再想見保谷志野。相反的,和阿時才兩天沒有見面,他就已經在想她。只不過當初離開宿舍時,說要回老家,所以不能讓阿時見到自己。
實之從通往東富坂的路來到宿舍所在的路口,在那裡站了一會兒。平常阿時都會在這個時候去買菜,但她今天沒有出門。
他心灰意冷地走向小石川方向時,眼角掃到兩個男人從巷弄里走了出來。他認識其中一人,就是開明學校的鍍金。另外一個人是第一次看到,那個嚴肅的中年男子有一張五角形的臉,好像將棋棋子。
兩個人都穿著不引人注目的和服,小聲談著話,往本鄉路的方向走去。那個老師住在這附近吧。實之這麼想。
發憤用功的一個月。實之足不出戶,每天都窩在大雜院裡。
剛開始時,有時候會忍不住想到三年坂、保谷家,以及父親和哥哥的事,注意力無法集中。志野、阿時和那個包頭巾的女人也輪流出現在他的夢境裡。借來的被子可能有跳蚤和虱子,令他渾身發癢,整天都在身上東抓西抓。
阿撿和阿丟煮的食物和在老家時一樣清苦,偶爾吃到的魚也有很重的魚腥味,一開始,實之吃不慣。可能是快要變質的魚賣得比較便宜吧。
他得以近距離觀察阿撿他們的生活。阿撿和阿丟每天四處奔走,都會多少賺一點錢回來。他們並不是直接撿到錢,而是靠撿菸蒂、還很新的報紙、斷了鞋帶的木屐等廢棄物,然後去其他地方換錢。平均每天賺十錢左右。雖然實之只雇用他們幾天,但一天三十錢的薪水對他們來說,無疑是一筆很大的收入。
阿撿和阿丟都差不多十二歲左右。實之覺得他們如果去當學徒,或是去工廠上班,應該可以賺更多。姑且不論阿丟,阿撿必須照顧臥床不起的父親。阿丟只有在吃飯的時候才回來,阿撿每隔三個小時就得回大雜院一趟,照顧父親。而且,阿撿似乎真的很喜歡撿東西。阿丟卻沒有耐心,心情起伏很大。
逐漸了解他們的日常生活後,實之越來越在意阿丟。之前整天滔滔不絕的阿丟最近竟然悶不吭聲。有時候他們四個人一起吃飯,阿丟也很少說話,尤其絕口不提自己的事。他似乎是在遇到實之的一個月前,才開始和阿撿他們一起生活,但他之前的日子似乎過得比較好。實之曾經好幾次看到他在吃了快要臭掉的魚後偷偷嘔吐。
實之漸漸習慣這種生活。他忘記三年坂,可以一整天都坐在蜜橘紙箱充當的書桌前念書。一旦習慣,日子在一眨眼之間就過去了。
七月二日。
一高入學考試第一天的早晨終於來到。實之心裡只覺得——啊,終於來了。這一個月的學習情況和四、五月時心不在焉的情況不同,讓他很有收穫,但也因此更痛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學力不足。
從前一天晚上開始,雖然是梅雨還未結束的陰天,幸好他在睡前仔細清洗後晾曬的和服、裙褲和獵帽都已經幹了。他穿上這套衣服,前往整整一個月都沒有踏入的本鄉。
為了避開擁擠的街道,他從根岸來到御隱殿坂、三崎坂後,沿著下坡道走去根津,再爬上暗闇坂,來到向丘。這時,他發現自己又找回了第一次看到坡道上方的高級住宅時的感覺。
只要考試合格,就可以住在坡道上……。
一高只錄取兩百數十名學生,報考人數為一千五百人,是競爭率超過六倍多的窄門。當實之走進位在帝國大學北側的一高正門時,立刻被戴著中學制帽和獵帽的考生包圍。
大家看起來都很聰明。這裡聚集的都是來自全國各地的優等生,那群和同學大聲說話的人,應該是東京的中學畢業生。之前曾經在補習班聽說,府立一中等名校差不多有一年多的時間,專門教如何應付一高的入學考試試題,所以,自己必須和那些人一爭高低。
自己的學力的確略遜一籌,但因為經歷了父親失蹤、哥哥去世和尋找三年坂這一連串的考驗,或許會有一線希望。
包括健康檢查在內,考試總共有四天。在考試前一個月有了大幅進步的數學和物理化學考得不錯,國文也差強人意,歷史和博物學則完全反應了自己的知識不足,應考情況只能用一個“慘”字形容,英文更是慘不忍睹。實之做好了落榜的心理準備。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之前太天真了。
考試的最後一天,實之離開校舍時,覺得那些知識性的問題可以在一年之內加強,但問題在於英語。如果可以去英語很強的補習班,比方說,之前曾經去偷聽的開明學校,聽那個鍍金老師的課,明年或許會有機會。
眼前必須面對接下來該怎麼辦,這個現實的問題。距離放榜還有三個星期,他原本打算考試結束就回老家,所以也申請了用電報通知是否考取的手續。他預留了回程的車錢,然而,他還是想再調查三年坂。但是目前手上除了回程的車錢以外,已經分文不剩。如果要繼續留在東京,就必須外出賺錢。但是他能做什麼……?
對了,可以去打工!
實之抬起頭。只要繼續住在大雜院,每個月只要有四圓的生活費就可以解決。日薪二十錢的工作,一個月就有六圓。這麼一來,不僅可以撐過接下來的三個星期,甚至可能繼續住一年。
不,生活費可以更加節省。如果每個月壓縮到三圓,那麼剩下的三圓就可以在九月之後去讀開明學校。回到鄉下,絕對不可能遇到那麼優秀的英文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