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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十五年以前的地圖,東京在這十五年內已然產生了變化。這個河域已經沒有了……。
來到虎之門後,他繼續往前走。果然不出所料,溜池不見了。赤坂溜池是永田町和赤坂之間很大的水池,作為外護城河,區分城內和城外。在‘五千分之一圖’上,水池的輪廓中央印著波浪線,之前一直不知道是什麼意思,現在終於知道在這份地圖發行時,這裡就已經開始填河,變成了濕地。眼前的風景中,只能從這條大溝想像以前溜池的影子。
實之有點茫然。
他能夠理解城市建築物改變或是道路拓寬,但沒想到東京竟然連地形都會改變。
也許這份地圖根本派不上用場。靠這份老舊地圖來東京的鄉下人,在三個月的時間內能夠找到什麼?而且,在這段時間內,還必須比別人用功兩倍……。
從溜池遺蹟折返虎之門後,過橋來到霞之關。以前的水域現在已經變成狹窄的水路,但是堤防還殘留在那裡,也種了很多樹,兩名車夫把人力車放在一旁,正在樹蔭下睡午覺。三年坂就在附近,實之站在堤防上良久,欣賞著東京中心一帶的風景。兩匹馬和四匹馬拉的馬車不時經過,身穿西裝的紳士、淑女坐在車上……。
實之以前一直想像著這樣的景象。但來到此地後,發現霞之關其實是一個更務實的地方。
由於地點的關係,街上看到許多身穿西裝、感覺像是官員的人,但也有不少穿裙褲的學生和馬路清掃工等衣衫邋遢的人。有不少小販和路邊攤。穿著考究西裝的男士站在路邊攤的麵店前,匆忙的吃著面。一個身穿小倉織和服的學生從實之的面前經過,他拿著帳簿,正不停地向身旁一位年長紳士說明著什麼。
根本沒有馬車,到處都是人力車。除了車夫匆忙趕路,街上行人的步伐也很匆促。
他以前曾經幻想:當自己在三年坂上看著地圖念念有詞時,坐在馬車上的貴人發現了他,透過下人或是管家上前問:“你在那裡幹嘛?”於是,他猶豫了一下,把哥哥的事和盤托出……。
但那只是鄉下小孩的夢。雖然他知道這種夢想不可能成真,但眼前的景象著實令他感到非常疏離。完全沒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速度支配了這片土地。速度產生變化。也許以後水路、堤防和橋樑都會消失,寬敞的路上會架起鐵軌,兩側高樓大廈林立……。
實之對進步和變化充滿憧憬,但一直認為這些事和自己這種鄉下人毫無關係。
對了,三年坂……。
終於回過神的實之踏進了坡道的風景中。他似乎聽到自己的心跳。
前面就是第一個三年坂。
蘇聯大使館的莊嚴圍牆和東京女學館的柵欄之間的緩和坡道很寬敞,行人卻不多,樹木的綠意漂亮地點綴著坡道兩側。
坡道上光線充足,無論怎麼看,都無法產生“跌倒後,三年以內就會死”的感覺,那只是條普通的道路。
一個身穿西裝的微老男子在坡道上沒有柵欄的那片樹下抽菸斗,可能是大使館的日本雇員吧。停在樹梢上的鳥啾啾啼叫。實之想起這條坡道的別名叫“鶯坂”,在坡道上信步走來走去。
這條路到底什麼地方隱藏著秘密……?
在不知道第幾次回到坡道下方時,實之內心所產生的疏離感和幻滅感才終於變得淡薄。調查才剛開始,至少還有兩個三年坂。
生活更重要。今晚要住在哪裡是眼前的頭等大事。實之離開霞之關。他原本計畫從日比谷穿越大手町來到神田,經過御茶水橋,前往本鄉弓町二丁目。去年夏天之前,哥哥寄宿的宿舍“正義館”就在那裡。他至少必須去那裡一下,打聽哥哥住在東京時的情況。因為那裡是宿舍,如果有空房,自己也可以住進去;如果沒有,可以在附近找找看。
他打算下午去麴町區隼町。舊藩主公的子爵家就在那裡,聽說舊藩的同鄉會事務所設在子爵的宅第內。無論要住宿舍還是讀補習班,都需要住在東京的保證人,同鄉會應該願意為舊藩士子弟的他做保證,實之手上也有請住持寫給同鄉會的身分保證信。
實之從霞之關走到本鄉,又從櫻田門進入宮城前廣場,稍微參觀了甲午戰爭後剛完成的楠公像,終於來到有樂町。
‘五千分之一圖’上,日比谷至有樂町和大手町附近集中了許多軍方設施,但實際的景象卻完全不同。
到處都可以看到雜木林、原野、平地和建築物的斷垣殘壁。樹木茂盛,雜草叢生,拆除的建築物痕跡清晰可見,建材隨意到處亂丟。路上很少行人,也沒有路燈,感覺晚上可能有搶匪出沒。
這裡似乎也產生了巨大的變化。
實之不太了解,‘五千分之一圖’所描繪的明治中期的東京,的確就像是一個軍事要塞。陸軍操練場、東京鎮台騎兵營、監軍總部等陸軍設施都集中在從日比谷到有樂町一帶的東京樞紐地區,嚴格防守宮城的東側。內亂的危機消失後,這些軍事設施才接二連三地轉移到青山等郊外地區。
實之所看到的是這些軍事設施轉移後的痕跡。當時還沒有日比谷公園,以前的陸軍操練場遺蹟,成為一片名叫“日比谷原”的雜木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