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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高個子男人,戴著一頂灰色漢堡帽。
路克意識到他見過這個人。
第五章 上午七點
發射台就像一張簡單的鋼製桌子,有四條腿,桌面中間開了個洞,火箭的噴射物就從這裡穿過,由下方的錐形導流板把噴射物擴散到水平方向上。
安東尼·卡羅爾駕駛著開了五年的凱迪拉克“黃金國”汽車沿著憲法大道前進。這車屬於他的母親,一年前他開著這輛車從維吉尼亞的父母家返回華盛頓,卻一直沒時間把車還回去。他母親現在也許已經買了新車。
他把車停在“字母街”的Q樓停車場。“字母街”的房屋是戰爭期間匆忙搭建起來的,看上去像一排排的營房,占據著林肯紀念堂附近的公共地塊。雖然看起來扎眼,但他喜歡這裡,因為二戰的時候,他的大部分時間都在這裡度過,為CIA的前身——戰略服務辦公室工作。這裡是黃金時代的象徵,那時的秘密機構權力大得沒邊,無所不能,只需要對總統負責。
CIA是華盛頓特區壯大速度最快的官僚機構,波多馬克河對面,維吉尼亞州的蘭里正在興建一座耗資數百萬美元的CIA總部大樓。竣工後,“字母街”將被拆除。
安東尼一直強烈反對CIA遷到蘭里,不僅僅是因為Q樓留存了很多美好的回憶。現在的CIA也在政府所在的福格伯托姆商業區的31號樓設有辦公室。這才是我們應該做的,安東尼叫囂著。如果把CIA的辦公室分散到各處,與政府的辦公室混在一起,外國探員就很難摸清CIA的實際規模和能力。而如果蘭里的辦公樓啟用,任何人都能估量CIA的規模和人力,甚至只要開車到那裡轉一圈就能猜出它每年的預算。
他輸掉了那場爭辯。負責人決定把CIA變得更緊湊。安東尼相信,CIA的秘密工作是給不怕死的人和冒險家準備的,戰爭期間就是如此。然而現在,一幫只會耍筆頭子的人和算帳的會計占據了高位。
雖然局裡給他準備了標有“技術服務部主管”字樣的專用停車位,但他不屑一顧,把車停在了正門前面。抬眼望著醜陋的建築,他想知道這裡的拆除是否標誌著一個時代的終結。現在,在這些官僚爭鬥中輸掉對他來說是家常便飯,不過,他仍然是局裡握有實權的重要人物。“技術服務部”是委婉用語,實際上這個部門是負責盜竊、電話竊聽、毒品測試等非法活動的,它的暱稱是“鬼把戲”。安東尼之所以能坐上今天的位置,是因為他是二戰英雄,在冷戰期間還有著一系列出色的表現。然而,有些人就是要把CIA變成公眾想像中的樣子:一個單純的收集信息的機構。
除非我死了,他想。
他不是沒有敵人:被他粗魯的態度冒犯過的上級、晉升遭到他的阻撓的軟弱無能的探員、不喜歡政府從事秘密活動的耍筆桿子的傢伙都在他的對立面。他們早就做好準備,一旦他出現什麼過失,就會落井下石。
所以,他今天格外謹慎小心。
安東尼大步走進辦公樓,他刻意不去想自己最擔心的事情,把注意力集中到今天的問題上來:克勞德·盧卡斯博士,暱稱路克,全美國最危險的人,一個威脅到安東尼所有的人生目的的人。
昨天大半夜的時間他都是在辦公室度過的,他回家只是為了刮鬍子和換襯衣。看到他進來,大廳里的保安驚奇地問道:“早上好,卡羅爾先生——您已經回來了?”
“一位天使跑進我的夢裡對我說,‘回去工作,你這個懶骨頭。’早上好。”
保安笑了:“麥克賽爾先生在您辦公室,先生。”
安東尼皺起眉頭。皮特·麥克賽爾應該和路克在一起,發生什麼事了嗎?
他跑上樓梯。
皮特坐在安東尼辦公桌對面的椅子上,仍然穿著破衣服,一塊污跡遮住了他臉上的紅色胎記的一部分。安東尼走進來的時候,他跳了起來,看上去受到了驚嚇。
“怎麼了?”安東尼問。
“路克想一個人待著。”
安東尼早就料到了這個情況。“誰接手了?”
“斯蒂夫·西蒙斯監視著他,貝茨是他的後援。”
安東尼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既然路克已經擺脫了一名探員,他就有可能擺脫另一個。“路克的記憶怎麼樣?”
“完全失憶了。”
安東尼脫下大衣,坐到辦公桌後面。路克正在惹麻煩,但安東尼已經預料到了,並且做好了準備。
他看著對面的人。皮特是個好探員,能幹而且謹慎,但是缺乏經驗。不過,他是安東尼的死忠。所有的年輕探員都知道安東尼私下組織過一起暗殺行動:1942年聖誕節前夜,在阿爾及爾刺殺法國維希政府的領導人達爾朗將軍。CIA探員雖然也殺人,但不是經常幹這種事。探員們都很敬畏安東尼,尤其是皮特,他欠安東尼一份特殊的人情。填寫工作申請表時,皮特撒了謊,說他從未犯法,但安東尼後來發現他在聖弗朗西斯科讀書的時候因為召妓交過罰款。皮特本應因此被炒魷魚的,但安東尼幫他保守了秘密,皮特一直非常感激他。
皮特十分慚愧,覺得辜負了安東尼。“放鬆,”安東尼以父親般的口吻對他說,“告訴我發生了什麼。”
皮特表現出感激的樣子,復又坐下。“他醒過來就發瘋了,”他說,“喊著‘我是誰?’之類的話。我讓他冷靜下來……但是我犯了個錯,我叫他路克了。”
安東尼叮囑過皮特,要監視路克,但不能告訴他任何信息。“沒關係——這不是他的真名。”
“接著他問我是誰,我說,‘我是皮特。’我就那麼自然而然地說出來了,我只顧著別讓他喊了。”皮特羞愧地承認了這些失誤,而實際上它們並不嚴重,安東尼沒有理會他的道歉:“接下來發生了什麼?”
“按照我們的計劃,我把他領到教堂,但他提了些狡猾的問題,想知道牧師過去是否認識他。”
安東尼點點頭。“我們不應該奇怪。戰爭期間,他是我們最好的特工。他雖然喪失了記憶,卻沒有丟掉本能。”他抬起右手揉了揉臉,感到一陣疲倦。
“我一直在轉移他的注意力,不讓他打聽他過去的事情。但是,我想他看出了我在做什麼。然後他告訴我,他想一個人待著。”
“他得到什麼線索了嗎?發生過什麼可能讓他知道真相的事情嗎?”
“沒有。他在報紙上讀到一篇關於太空項目的文章,但是它並沒有給他留下什麼特別的印象。”
“有人注意到他的奇怪之處了嗎?”
“路克會做填字遊戲,牧師覺得挺驚訝,大多數流浪漢連字也不認識。”
事情會變得比較難辦,不過仍然可以控制,而且安東尼早就想到了這些。“路克現在在哪兒?”
“我不知道,先生。斯蒂夫會抽空來電話的。”
“要是他打來電話,你就回去和他一起。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能讓路克逃出我們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