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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克的心情差極了,這是可怕的欺騙行為。她為什麼要說謊?他接著讀下一段。
這種手術可能導致任何年齡的抑鬱,而且,你是在離結婚還有六周的時候做的……
路克驚得張大嘴巴,這句話非常不對勁,埃爾斯佩思是從他們快要結婚的時候開始欺騙他的。
她是怎麼瞞著他去做手術的?他記不起來了,但可以猜測,她可能對他說過自己要去做個小手術,也許會含混地表示這是“女人的事情”。
他把整段話讀完。
這種手術可能導致任何年齡的抑鬱,而且,你是在離結婚還有六周的時候做的,所以出現抑鬱是不可避免的,你應該找為你手術的醫生定期諮詢。
意識到埃爾斯佩思受到了怎樣的折磨,路克的怒火平息了。他重新讀了一遍:“你的體重不足,還有失眠,我看到你的時候,你顯然曾經哭過,雖然你表示並沒有什麼事。”她一定把自己置於某種難以忍受的煎熬之中。
但是,雖然路克可憐她,兩人的婚姻卻顯然建立在謊言的基礎上。想到自己剛剛才搜索的這座房子,路克意識到它對他來說並不像是一個家。除了在這間小書房裡覺得愜意,在敞開衣櫥的時候有種熟悉的感覺之外,這座房子其餘的地方都讓他對自己的婚姻有一種陌生感。他不在乎那些廚房用具和精巧的現代家具,反倒寧願使用老舊的地毯和祖傳的家具。最重要的是,他想要孩子——而孩子恰好是她刻意不想給他的,而且,她在這方面一撒謊就是四年。
震驚令他不知所措。他坐在書桌前,盯著窗子,夜幕籠罩著後院裡的山核桃樹。他怎麼能讓自己的人生錯到如此地步?他回想著三十六個小時以來他從埃爾斯佩思、比莉、安東尼和伯恩口中得來的對自己的了解。他是慢慢地迷失了道路,就像離家在外尋找父母的孩童那樣的嗎?抑或是在某個明顯的轉折點,做出了錯誤的決定,選擇了錯誤的岔路?他是個缺乏人生目標、被不幸推著走的弱者嗎?還是在性格方面有什麼重大的缺陷?
我對人的判斷力一定相當糟糕,路克想。我跟安東尼的關係一直很密切,可他卻想殺了我。我和伯恩絕交過,他卻一直是個忠實的朋友。我和比莉吵過架,娶了埃爾斯佩思,可比莉卻放下一切來幫我,埃爾斯佩思則欺騙我。
一隻大蛾子撞在關著的窗戶上,把路克從他的遐思中喚醒。他看看手錶,吃驚地發現已經七點多了。
如果他想解開自己人生的謎題,就得從那個神秘的文件袋開始。既然家裡沒有,它只能在紅石兵工廠。他應該關上燈,鎖上房門,然後鑽進車庫裡的黑色轎車,到基地去。
時間緊迫,按照計劃,火箭應該在十點半發射。他只有三個小時找出阻攔發射的辦法。然而,他卻坐在書桌邊沒有動,盯著窗外黑漆漆的花園,腦中一片空白。
第九章 下午七點半
無線電發射器雖然功率強大,使用壽命卻不長—兩周就會報廢。自此信號變弱,但還能再持續兩個月。
比莉開車來到路克家時,發現房子裡沒有亮燈,這說明什麼?有三個可能性。第一,房子裡沒有人。第二,安東尼坐在黑暗中,等著擊斃路克。第三,路克倒在血泊中,已經死了。這種不確定令她恐懼得發瘋。
她已經把事情搞砸了,也許還會造成嚴重後果。幾個小時前,她本來有機會提醒路克,救他的命的——可接下來她卻被一個簡單的騙局哄得團團轉。她用了好幾個小時才返回亨茨維爾,找到路克的家。她不知道路克是否接到了自己的警告留言。她因為自己的無能感到憤怒,也為路克可能因為她的錯誤而喪命感到恐懼。
比莉把車停在下一個街角。她不停地深呼吸,以便冷靜地思考。她必須搞清楚誰在房子裡。但要是安東尼在裡面怎麼辦?她想偷偷溜進去,給他來個出其不意,但這太危險。嚇唬一個手裡有槍的人永遠都不是明智的做法。她可以直接到前門去按門鈴。他會不會冷血地射殺她,只因為她來到了這裡?他也許做得出來,而她也沒有權力滿不在乎地冒險——她的孩子需要她。
比莉身邊的車座位上放著她的公事包。她打開包,拿出柯爾特手槍。她不喜歡手中這塊黑鐵沉重的質感。戰爭期間,她的男同事們都喜歡槍,無論是握住手槍槍柄、轉動左輪的彈筒還是把步槍扛到肩窩瞄準都能給他們帶來愉悅。而她卻感受不到,對她來說,槍是野蠻殘忍的,是用於撕碎有血有肉的鮮活生命的,是會令她毛骨悚然的東西。
她把槍放在膝蓋上,給車子掉頭,回到路克家門口。
汽車戛然停住,比莉猛然推開車門,抓起手槍,躍出車外。她以房子裡的人來不及反應的速度跳過了矮牆,穿過草坪,衝到房子的一側。
她沒有聽到房子裡有任何聲音。
她跑到房子後面,蹲著身子越過後門,透過窗戶向里看。借著遠處一盞街燈的昏暗光線,她發現鎖住窗戶的只有一根插銷。房間裡似乎沒人。她倒轉槍柄,朝玻璃砸去,同時一直擔心著會有人朝自己開槍,結束她的生命。但什麼都沒有發生。她把手伸進玻璃上的破洞,打開了插銷,拉開窗戶,爬了進去,右手拿槍,身體貼著一堵牆。她能夠依稀分辨出家具的形狀:一張書桌和幾個書架。看來這是一間小書房。直覺告訴她,房子裡除了她以外沒有別人,但她很怕在黑暗中踩到路克的屍體。
比莉緩慢移動著穿過房間,來到門口,逐漸適應了黑暗的眼睛看到的是空無一人的走廊。她小心地來到門外,手裡的槍做好開火的準備。她在黑暗中挪動著,每走一步都會擔心看到倒在地板上的路克。然而,所有的房間都是空的。
最後,她來到最大的那間臥室,望著路克和埃爾斯佩思的雙人床,盤算下一步該怎麼辦。沒有發現路剋死在房子裡,她簡直慶幸得要哭了。可他在哪兒呢?他是不是改變了計劃,決定不來了?還是說安東尼把他的屍體扔到別的地方去了?安東尼沒有殺死他嗎?難道路克接到了她的警告?
有可能回答這些問題的人之一是瑪麗格爾德。
比莉回到路克的書房,把燈打開。桌上攤著一本醫學辭典,翻開的那一頁是關於女性絕育的。比莉疑惑地皺起眉頭,但她沒有細想。她給基地的信息台打了電話,詢問瑪麗格爾德·克拉克的電話號碼,但過了一會兒,對方卻給她一個亨茨維爾的號碼。
一個男人接了電話。“她去參加歌唱排練了,”他說,比莉猜想他是瑪麗格爾德的丈夫。“盧卡斯夫人去了佛羅里達,所以在她回來之前,瑪麗格爾德得替她指揮合唱團。”
比莉想起埃爾斯佩思是拉德克里夫合唱團的指揮,後來又成了華盛頓的一個黑人兒童管弦樂團的指揮。似乎她在亨茨維爾也從事著類似的活動,瑪麗格爾德是她的副手。“我真的很需要和瑪麗格爾德通話,”比莉說,“你認為我可以打斷他們的排練一小會嗎?”
“我覺得可以。他們在米爾街的加略山福音教堂排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