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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抽抽鼻子,擦了一下臉。“你不會相信我的,是瓜地馬拉發生的事情,”她古怪地笑了一下,“那些可憐的人只想讓自己的孩子上學,建立一個能保護他們的工會,以及得到賺錢養家餬口的機會。但是,如果想實現他們的目的,就要把香蕉價格提高几美分,聯合水果公司不同意,那麼,美國人做了什麼?我們推翻了他們的政府,安置了一個奉行法西斯主義的傀儡。當時我為CIA工作,所以我知道真相。我憤怒極了——華盛頓那些貪得無厭的傢伙就那麼心安理得地毀掉一個國家,拍拍屁股走掉了,還為此說謊,讓報紙告訴美國人,瓜地馬拉的反共分子發動了起義。你會說,對這種事投入感情是很奇怪的,但是,我無法向你形容當時我有多生氣。”
“氣憤到傷害你自己的身體。”
“還有背叛你,毀掉我們的婚姻。”她昂起頭,露出自豪的表情,“但是,我可以為這個世界做點好事,因為一個滿是貧苦農民的國家在山姆大叔的踐踏下陷在泥潭中無法自拔。我唯一後悔的是拒絕給你生孩子,這是不對的。對於其餘的事,我都感到驕傲。”
他點頭道:“我想我理解了。”
“很好,”她嘆息道,“你打算怎麼辦?給FBI打電話?”
“我應該這麼做嗎?”
“要是你這樣做了,我會上電椅,就像羅森堡夫婦那樣。”
他的臉扭曲起來,似乎被人捅了一刀。“上帝啊。”
“還有個辦法。”
“什麼?”
“讓我走,我會搭乘第一班飛機,到巴黎、法蘭克福、馬德里,歐洲的任何地方,再從那裡坐飛機去莫斯科。”
“這就是你所希望的?在那裡度過餘生?”
“是的,”她苦笑道,“我是克格勃的上校,你知道。在美國,我永遠當不了上校。”
“你必須現在就走,馬上。”他說。
“好的。”
“我護送你到大門口,你得把你的通行證給我,這樣你就進不來了。”
“好的。”
他看著她,試圖把她的樣貌刻畫在自己心中。“我猜該說再見了。”
她拿起手提包。“我能先去下廁所嗎?”
“當然。”他說。
第四章 晚上九點半
發射衛星的主要目的是測量宇宙輻射,這是愛荷華州立大學的詹姆斯·范·艾倫博士設計的實驗。衛星上最重要的設備是一台蓋革計數器。
埃爾斯佩思走出她的辦公室,向左轉,經過女盥洗室,進入了海德的辦公室。
裡面空無一人。
她關上身後的門,靠在門上,如釋重負地顫抖著。她的眼中飽含淚水,看到的影像飄忽不定。她即將獲得人生中最大的勝利,然而,她卻剛剛結束了自己的婚姻,和她所認識的最好的男人分道揚鑣,而且她答應離開自己出生的國家,到一個她從未見過的國家度過餘生。
她閉上眼睛,強迫自己緩慢地深呼吸:一、呼、二、呼、三、呼。過了一會兒,她感覺好了一些。
她轉動插在辦公室門上的鑰匙,把門鎖好,然後來到海德辦公桌後面的柜子旁邊,在保險柜前跪下。她雙手都在發抖,只得依靠意志力勉強穩定下來。不知怎的,她想起在學校里上拉丁語課的時候,還有那句拉丁諺語“Festina lente”——忙而不亂。
她重複了自己看到的海德轉動旋鈕的動作。首先,逆時針轉動四次,在10的地方停住。然後,順時針轉動三次,停在29。最後,逆時針轉兩次,停在14。她試著轉動櫃門把手,沒有反應。
她聽到外面傳來腳步聲,還有一個女人說話的聲音。走廊里的這些聲音聽上去不自然地極為響亮,如同噩夢中的噪音。但是,腳步聲和講話聲都慢慢消失了。
她知道第一個數字是10,於是又撥了一遍,第二個數字可能是29或28,這一次她撥的是28,然後又撥了14。
把手仍然轉不動。
她已經否定了兩種可能性,她的手指因為出汗變得滑膩,她在裙邊上把手擦乾,接著又嘗試了10、19、23和10、28、23。
已經試過一半的備選組合了。
她聽到遠處傳來汽笛的聲音,這是可能出現爆炸的預警——兩聲短,兩聲長,連響三次。這意味著所有人員都要撤離發射台所在區域。發射還有一個小時就要開始了。她無意識地朝門那邊看了一下,然後集中精力對付撥號盤。
備選方案“10、29、12”沒有用。
但10、28、12是正確的。
她欣喜若狂地轉動把手,拉開沉重的櫃門。
兩個插頭還在裡面,她露出了勝利的微笑。
沒有時間拆卸它們,畫下接線圖了。她不得不帶著它們到海灘去,要麼讓西奧照著樣子接線,要麼直接把它們用在他的發射器上。
她意識到一個潛在的危險:在一個小時之內,會不會有人注意到備用插件不見了呢?海德上校到地堡去了,不太可能在發射前返回,所以,她必須冒險把插件帶走。
辦公室外面傳來腳步聲,有人想要開門。
埃爾斯佩思屏住呼吸。
一個男人叫道:“嘿,比爾,你在裡面嗎?”聽起來像是哈利·蘭恩。他想幹什麼?球形的門拉手不停晃動。埃爾斯佩思屏息靜氣,一動不動。哈利說:“比爾一般不會鎖門,對嗎?”
另一個聲音回答:“我不知道,我猜安全部的負責人如果願意的話,有權鎖上他的門。”
她聽到有人離去的腳步聲,接著便是哈利小聲的嘀咕:“什麼安全部,胡說八道,他只是不想讓人偷他的威士忌。”
她從保險柜中拿出插頭,塞進自己的手提包。然後關上櫃門,打亂撥號盤,又關上外面的柜子門。
她走到辦公室門邊,轉動鑰匙把門打開。
哈利·蘭恩站在外面。
“噢!”她故作驚訝地說。
他皺起眉頭,用責備的眼光盯著她說:“你在那裡幹什麼?”
“噢,沒事。”她小聲說,想要從他身旁繞過去。
他緊緊抓住她的胳膊。“如果沒什麼事,你為什麼要鎖門?”他捏得她疼起來。
這個舉動激怒了她,她不再假裝不好意思。“放開我的胳膊,你這個大塊頭的笨蛋,否則我就把你的眼珠子扒出來。”
他吃驚地鬆開手,向後退去,但嘴上還說著:“我仍然想知道你在那裡幹什麼。”
她靈光一現:“我得整理我的吊襪帶,女盥洗室有人,我就趁比爾不在用了他的辦公室,我敢肯定他不會介意的。”
“噢,”哈利現出一副蠢相,“對,我猜他不會介意的。”
埃爾斯佩思放軟了口氣:“我知道我們要有安全意識,但也沒必要弄青我的胳膊。”
“是的,對不起。”
她喘息著從他身邊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