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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要是因為運氣不好,”他說,“但是安東尼的失誤讓哪怕一點壞運氣也能給你帶來很大的損失。”
“那倒是真的。”
“而你縱容了他。”
她感到他的不認可讓自己心煩意亂。她想給他留下好的印象——儘管她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在意這一點。“無論如何,我不會再這麼做了,和任何男人都不會。”她堅決地說。
“安東尼很優秀,非常聰明,有個性。”
“他讓女孩們想要照顧他,幫他梳頭、熨西裝,給他做雞湯。”
路克笑了:“我能問你個私人問題嗎?”
“你可以試試。”
他看了一會兒她的眼睛:“你愛上他了嗎?”
這挺意外,但她喜歡能讓她感到意外的男人,所以她坦率地回答:“不,我喜歡他,享受他的陪伴,但是我不愛他。”她想到了路克的女朋友。埃爾斯佩思是校園裡最美麗的女孩,身材高挑,紅棕色的頭髮,膚色白皙,輪廓分明,仿佛一位北歐女王。“你呢?你愛埃爾斯佩思嗎?”
他轉過頭去盯著路面。“我不認為我知道什麼是愛。”
“含糊其辭的回答。”
“你說得對。”他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接著,就像確定她值得信賴似的。他說:“好吧,老實說,我對她的感情是我體驗過的最接近愛的一種,但是,我仍然不知道這是否就是愛情。”
她感到一陣羞愧。“我想知道安東尼和埃爾斯佩思聽到我們的談話會怎麼想。”
他尷尬地咳嗽起來,換了個話題:“你竟然在房子裡遇到了那些男生,真該死。”
“我希望安東尼別露餡,他會被開除的。”
“他不是唯一的當事人,你也可能有麻煩。”
她一直試圖不去想這件事:“我不相信會有人認識我,我聽到其中一個男生說‘妓女’。”
他驚訝地看了她一眼。
她猜想,埃爾斯佩思可能從未說過這個詞,便開始後悔剛才說了它。“我想我是活該,”她補充道,“我在半夜出現在男生宿舍。”
他說:“為壞習慣開脫是找不到真正的藉口的。”
這句話對她和指責她的人來說都是一種羞辱,她惱怒地想。路克並不圓滑,他在生她的氣——但是,這讓他變得有趣。她決定摘下手套。“那你呢?”她說,“你一直在責備安東尼和我,不是嗎?而你今晚不是也把埃爾斯佩思置於易受傷害的境地,讓她在你的車裡待到凌晨嗎?”
令她吃驚的是,他讚賞地笑了。“你說得對,我是個傲慢的白痴,”他說,“我們都在冒險。”
“這是真的,”她聳聳肩,“我不知道要是被開除了我該怎麼辦。”
“在別的地方學習,我猜。”
她搖搖頭:“我靠獎學金讀書。我父親死了,我母親是個窮寡婦。要是我因為道德問題被開除,就很難在別處申請到獎學金。這有什麼好驚訝的?”
“老實說,我覺得你穿得不像是個領獎學金的女孩。”
她很高興他注意到了她的穿著。“是萊文沃思獎金。”她解釋道。
“哇噢!”萊文沃思獎以獎金豐厚聞名,每年有數千名學生申請。“你一定是個天才。”
“我不清楚,”她說,對他語氣里的尊敬感到滿意,“我不夠聰明,甚至連過夜的地方都確定不了。”
“而且,被學院開除還不是最糟糕的事情,有些最聰明的人會退學——然後成為百萬富翁。”
“那樣對我來說就是世界末日了。我不想成為百萬富翁,我想幫助病人好起來。”
“你打算做醫生?”
“心理學家。我想理解精神世界是如何運行的。”
“為什麼?”
“它是那麼的神秘和複雜。比如說邏輯、我們思考的方式、想像並不存在於我們眼前的東西的能力——動物就做不到。還有記憶力——魚類沒有記憶,你知道嗎?”
他點頭。“為什麼每個人都能分辨八度音階?”他說,“兩個音符,其中一個的頻率是另一個的兩倍——大腦是怎麼意識到的呢?”
“你也發現這些很有趣!”她高興地發現他也好奇同樣的問題。
“你父親是怎麼死的?”
比莉抑制著強烈的感情,突如其來的悲傷攫住了她。她忍著不掉眼淚。事情總是這樣:一個偶然的詞語就會讓她沒來由地感到尖銳的痛苦,甚至失去言語的能力。
“我非常抱歉,”路克說,“我不想讓你難過。”
“不是你的錯,”她克制地說,她深吸一口氣,“他瘋了。一個星期天的早晨,他到三一河洗澡。可實際上,他討厭水,也不會游泳。我覺得,是他自己想死。法醫也是這麼想的,但是陪審團可憐我們,把這件事算作事故,所以我們可以得到人壽保險金。那是一百美元,我們靠這點錢生活了一年。”她又做了個深呼吸,“我們說點別的吧。給我講講數學。”
“好吧,”他想了一會兒,“數學像心理學一樣奇怪,”他說,“比如說π,為什麼圓周和直徑的比值是三點一四二?為什麼不是六或者二點五?是誰規定的?為什麼這樣規定?”
“你想探索外太空。”
“我認為這是人類有史以來最刺激的冒險。”
“而我想繪製精神世界的地圖,”她微笑著說,喪親之痛離開了她,“你知道,我們有共同點——想法都不小。”
他笑了,然後剎住了車。“嘿,前面是個交叉路口。”
她打開手電筒查看膝蓋上的地圖。“右轉。”她說。
他們快要到紐波特了。時間過得很快。她為旅途的結束感到遺憾。“我不知道該和表哥怎麼說。”她說。
“他是怎樣的人?”
“他有點怪。”
“怎麼個怪法?”
“同性戀。”
他驚訝地看她一眼:“我明白了。”
她不喜歡那些希望女人對性的話題採取保守態度的男人。“我又嚇了你一跳,對吧?”
他朝她咧嘴一笑:“就像你常說的——那倒是真的。”
她也笑了。那是德克薩斯人的口頭語。她很高興他注意到自己的小細節。
“那兒有個岔路口。”他說。
她再次研究地圖。“你得先停車,我還沒找到它。”
他停下車,側過身去就著手電的光看地圖。他伸出手,把地圖掀起一點,溫暖的手指碰到了她冰冷的手。“我們可能在這兒。”他說,指著地圖。
她沒有看向地圖,卻盯著他的臉。天很黑,只有月光和手電的反光照在他臉上。他的頭髮掉下來擋住了左眼。過了一會兒他才察覺到她的目光,也抬起頭來看她。比莉想也沒想就抬起一隻手,用小指頭的外側碰了碰他的臉頰。他瞪大眼睛,她看到了他眼中的迷惑和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