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頁
龍蟻女王的屍體已經消失了,這具化身被擊殺後,遠在地下蟻城的本體也受到了一些創傷,但並不致命。牧羊人的情況更嚴重一些,可是他的“死亡”本源和特殊的來歷讓他幾乎是個不死之身,現在他也應該回到了亡靈島,等待積蓄力量復活。先知的化身,這個七八歲大的小男孩,現在已經失去了意識,像是一個人偶一樣呆呆地坐在椅子上。
至於占卜師……
一圈塔羅牌環繞在占卜師身邊,飛快地旋轉,最後落回了她手中。
“還是找不到地獄權杖的線索,先知把它藏得太好了。”占卜師遺憾地說道,“為了避免先知懷疑,我不敢太刻意地套話,他也許……一直對我有所懷疑。”
欺詐魔王漫不經心地啜了一口紅茶,對自己從此出工不出力的偷懶行徑毫無愧疚之意。
“他懷疑你是正常的,畢竟,最早發現你的人是我。”蘇和說道。
占卜師撫摸著那塊蒙在眼睛上的布,無數回憶在她的靈魂里穿行,因為一個預言她被剜去了眼睛,從帝國公主變為修女,曾經有人拯救過她,那是一個有著溫柔聲音的巫醫,他將自己的眼睛送給了她,可他的善意卻沒有換來她的幸福,反而讓她看清了自己痛苦的命運,她被親生父母綁在了火刑架上,用烙鐵刺瞎了眼睛,只因為一句虛無縹緲的詛咒。
失明的巫醫聽說了這位即將被處死的異端公主,不遠千里來救她,將她從絕境中拯救出來,就像當初贈與她眼睛一樣,溫柔從容。
他說他來自另一個世界,正是她臨死前看到的那個世界,現在他要回去了。
“你要不要跟我走?”盲眼的巫醫問道,“在我們的世界裡,我的眼睛可以治好,你的或許也可以。”
她點了頭。
於是她被帶到了先知面前,開始了一段新的人生。
可是那燃燒在她心中的憎恨的火焰,卻永遠也無法熄滅。
“先知大人他……他總以為,人都是具有神性的,會隨著強大而走向偉大,但我做不到。”占卜師幽幽道。
“可能是因為,老師他是個健忘的人吧,他總是很容易忘記,也很容易原諒。”蘇和笑道,“這應該是件好事,可他健忘到,都忘了自己曾經跟我說過的話。”
——“如果我有個寶貝,我就把它藏到那裡去。”躺在草坪上曬太陽的先知指著海岸邊的夕陽,對身邊的人說道。
——“太陽里?”還沒找回欺詐魔王記憶的蘇瑜不太確定地問道。
——“對啊,永遠掛在地平線上,永遠不墜落,我每天都能看到它,最重要的是,別人都不知道,哈哈。”
先知已經忘記了,蘇和確信這一點,在他檢查先知的記憶的時候他就明白,這個男人忘記了太多過去,一方面是走向本源力量無可避免的遺忘,另一方面卻是時間這個本源所自帶的負面效應。
就像毀滅本源的主人總是格外強大一樣,這個本源也將帶著他更容易走向毀滅。
可忘記了,就真的不存在了嗎?
並不是,記憶不能描繪一個人的靈魂,遺忘了愛人的毀滅魔王仍然能在見到愛人的第一眼墜入愛河,遺忘了記憶的先知在靈魂深處依舊是那個從前的自己。
他仍然會做同樣的事,哪怕忘記。
“也許他真的把東西藏在了那裡。”蘇和輕聲道。
“哪裡?”占卜師問道。
蘇和沒有回答,他已經離開了這個地下冰宮,回到了衰敗的黎明之鄉。浮空的群島已經墜落了大半,他常在的塔樓也從潔白無瑕的純淨變成了一派荒涼。他站在塔樓上,往下看去,穿過一片屍山血海的地獄,他看到黃昏之鄉冉冉升起的朝陽。
那樣明亮,那樣耀眼,充滿了勃勃生機。
蘇和垂下眼帘,瞥了一眼布滿了灰塵的茶几。
他用修長的手指拿起金魚缸的邊緣,將缸中的水倒在了乾涸的茶杯里,意味不明地彎了彎嘴角,然後將這杯水倒向萬丈深淵。
然後他拿出懷表,按下了時間走動的按鈕。
黎明之鄉下起了雨,暴雨從天而降穿過潔淨的天空,落入地獄之中,化為了一場血雨。血雨直墜天幕,落向下方的黃昏之鄉。
一場血腥的暴雨之中,剛從海平面升起的太陽突然被染上了一層晦澀的陰霾,有什麼東西在那一輪朝陽之中變暗,如同太陽的黑子。
黑斑擴大,猛然從太陽中飛了出來,海岸邊三個領域都因此開始劇烈震盪,強烈的衝擊中,正在天空中和理想國的眼球纏鬥的魔龍突然感覺到了什麼,蔚藍的眼睛裡瞬間襲上了一層血色。
它一口咬住自己的龍翼,強迫自己不要被這股力量吸引。
正在努力吞噬黃昏之鄉的權力魔王,被新生的黃昏之鄉的力量衝擊了一次,正猶豫之間,她豁然看向那一輪朝陽,滿目震驚之色。
在那裡!
地獄權杖,在那裡!
&&&
齊樂人發現自己被送回了避難所前,剛才發生的那些不可思議的一切,就好像是他靈魂出竅後的一場幻覺。可是靈魂里充盈著的龐大的能量告訴他,這一切都是真的。
他繼承了黃昏之鄉的一部分,和司凜與幻術師一起,成為支撐黃昏之鄉的重要力量。
齊樂人攤開手,看著自己乾燥的掌紋,上面還有他流過的血。身體裡充滿了能量,這股力量相當於半領域的巔峰,可仍然不是領域,是因為他並沒有真正提升到領域級的關係嗎?如果努力去和黃昏之鄉構建聯繫的話,他應該能短暫地獲得領域級的力量,然後跌落回目前的層次,陷入漫長的冷卻期。
本質上,這仍然是一種力量借用,和先知送給他的先知之心一樣。先知希望他們中能有人真正抵達領域級,唯有領域級的高手才能真正撐起這片黃昏之鄉。
齊樂人來不及思考多久,他在原地猶豫了幾秒,是去幫助寧舟還是去見呂醫生,回想起好友臨死前的那一幕,他下定決心,飛快地跑向不遠處的避難所。至少要為他收殮屍體,他是這麼想的。
避難所里的居民已經被再次疏散了,跑入這座大教堂的齊樂人只看見了滿地斷壁殘垣,一片頹唐昭示了剛才那場慘劇到底有多危急,這裡的人活了下來,可是他的朋友卻再也不會回來了。
“齊樂人!”一個熟悉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齊樂人猛然回過頭,幾乎是驚駭地看著呂醫生朝他跑來。
他個子不高,看起來像是個還在念高中的男孩子,一邊叫著他的名字一邊朝他快步跑來,跑得跌跌撞撞。
齊樂人囁嚅著嘴唇,顫抖著問道:“你……你不是……死了嗎?”
“啊?沒有啊!哦,我沒跟你說過吧,我有一張可以死一次的卡牌,所以那一槍下去我其實沒有死。”呂醫生開心地笑著,眼睛裡亮晶晶的,“你是不是擔心死我了?我也好擔心你啊,你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