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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終於從塔中走了出來,卻沒有宣布前往魔界,而是隻身離開了龍蟻女王的宮殿。
阿婭默默跟隨著他,沒有問他要去哪裡,這也許是她沒有被趕走的原因。
他們穿過地下蟻城的大街小巷,像是最普通的居民一樣,在這片地下城池中行走。這只不過是地下蟻城中最平凡的一天,沒有節日,沒有慶典,也沒有集會,一切世俗喧囂的聲音在這裡流淌,它和從前一樣,也和從前不一樣。
阿婭默默看著寧舟的背影,她知道陛下在被教廷放逐之後來到了地下蟻城,就是那一趟孤獨的旅程,讓他們在茫茫的荒原中相遇,她接過了他的教典,也接過了自己所要承擔的責任。她被送到了女王的行宮,幸運地被選為了聖火貞女,一生都要在黑暗中侍奉她的女王。
可是命運就是如此奇妙,在這個不可測的瘋狂年代裡,一個荒漠部落里不識字的孤女,竟然成為了這座地下之城至高無上的女王。
這比最瘋狂的夢境還要瘋狂的現實讓她一度迷失方向,她面對可怕的力量,偌大的王宮,烏壓壓的人群,顫抖到張不開嘴,她知道自己不足以承擔這份責任,也沒有把握帶著她的子民走向一個美好的未來,可是如果她不去努力,這座地下城池註定會被拖入黑暗之中。
權力魔王和欺詐魔王早已盯上了這塊肥肉,持有各種本源力量的惡魔們在陰暗的下城區中橫行,這些力量不斷蠶食著她的秩序本源,如果她不強硬地回擊,她的領域遲早會被拖垮。
一旦走到了那個位置,她的人生就不僅僅屬於自己。
她維繫秩序,清理阻礙,掃蕩黑暗,一個輕描淡寫的命令會造成數不盡的流血和死亡,這對一個十八年來從未離開過部落的少女來說太殘忍也太可怕了,一個小小的錯誤都會奪走無辜者的性命,這樣的恐懼和愧疚讓她徹夜難安。她拼命學習,努力減少自己的失誤,可她畢竟太年輕,強大的力量並沒有讓她變得足夠成熟老練。
一座城池就讓她心力交瘁,更何況即將面對整個魔界的寧舟。他要與兩位根基深厚的魔王相互試探,要與老魔王的舊部鬥智鬥勇,還有和自己的本源力量抗爭……他所面對的境遇,只會比她難上千倍萬倍。
更何況……他離開了他的愛人。
他們一個要在魔界中征戰,一個要在黃昏之鄉中堅守,各自肩負的責任註定了他們要天各一方。寧舟不會讓齊樂人來魔界,魔界不歡迎他這樣的人類,而另外兩位魔王也肯定早早盯上了他,一旦齊樂人離開黃昏之鄉,他面對的危險就成倍增加,稍有不慎就是隕落。
只有等,等寧舟吞併了魔界,或者齊樂人凝結化身。
一個自由的化身可以代替他離開黃昏之鄉,去做他想做的事。
穿過地下蟻城的大街小巷,寧舟和阿婭來到了地下蟻城的某個補給點,這裡是蟻城為數不多和外界有接觸的地方,所有往來的物品和信件都會在這裡中轉。
阿婭看到寧舟走了進去,把自己的號碼牌交給櫃檯前的工作人員,工作人員確認後從他的信箱裡找到了一封信,交給他。
這是誰的信?
阿婭疑惑地上前一步,卻看到寧舟眼神沒有焦點地看著前方,仿佛陷入了永無止盡的思緒中。
那時候的寧舟尚不知道齊樂人復活的消息,來到地下蟻城後他寫了一封信給陳百七,之後就前往了煉獄。萬萬沒想到,那時候的齊樂人已經回到了黃昏之鄉,讀到了他給陳百七的信,然後寫了一封回信,它靜靜地塵封在中轉站里,沒有被取走,直到今天。
阿婭瞥見了信封上寫的寄件人的名字,驚訝地問道:“您不看看嗎?”
寧舟低下頭,小心翼翼地拆開了信封,一邊走一邊看。
陰冷的地下風在這座城池裡穿過,一大群來自地縫聖火中的火焰蝴蝶在風中翩躚,行走在人群中的寧舟靜靜地閱讀著這一封久遠的來信,那一字一句里為了未來重逢而歡喜雀躍的情緒不斷地跳出紙面,讓眼前的字跡變得越來越模糊。
——我很喜歡那枚草編的戒指,我也想回贈給你。
風越走越遠,帶著漫天的火焰蝴蝶飛向杳不可知的地方。
阿婭看著快要消失在人群中的寧舟,這來來往往的人類和惡魔並不知道,這一天,他們與一個悲傷的毀滅魔王擦肩而過。
整座城市都是如此忙碌,這世俗的畫面里沉澱著久違的平靜安寧,那些快樂的人,不快樂的人,被愛的人,不被愛的人,他們都竭力生存著,光是這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情,就已經讓他們精疲力竭。
這條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有太多太多的行人,太多太多的聲音,太多太多的故事,無人關心一個看著信流淚的陌生人。
只有阿婭知道,這是一個未完待續的故事,關於等待,關於信念,也關於愛情。
第一百四十九章 漫長的思念(下)(番外)
早上六點整,齊樂人準時睜開了眼睛,三個小時的睡眠對一個領域級的人來說已經足夠了,但齊樂人畢竟不是真正的領域級,所以他難免覺得睏倦。昨晚是建立日前夜的慶典,生怕有狂信徒和惡魔混進來搗亂,他整夜都帶人四處巡邏,忙得無心看煙火,直到半夜才在辦公室的休息隔間裡睡下。幸好累極了,沒吃安眠藥他也順利睡著了。
如果是平時,他會多睡一兩個小時,但今天不一樣。
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
齊樂人利索地從床上起來,放在枕邊的手抄版《教典》讓他的視線停留了幾秒,那是陳百七送給他的禮物。齊樂人撫摸了一下堅硬的外封,然後下了床,像平日一樣快速高效地刷牙洗臉刮鬍子,穿上審判所的制服。他猶豫了一下,掏出了一枚藍寶石戒指,戴在了自己的無名指上。
平日裡他很少戴戒指,但這一天,他總是會戴上它,帶上煙和酒,也帶上小蛋糕,去一個特別的地方,見一群特別的人。
齊樂人打開了休息室的門,大步流星地朝著審判所外走去。
“齊先生早。”
“先生早。”
“齊先生今天出去啊?”
一路上,審判所的執行官都和他打招呼,齊樂人微笑著點頭。相比起幻術師和司凜,他在審判所的人氣可高多了,他不會像司凜那樣因為泡的茶不合口味就陰沉著臉,也不會像幻術師那樣工作憊懶還特別愛戲弄人。執掌異端審判庭的他平日裡溫和又耐心,碰到下屬無心犯下的錯誤,他也不會大發雷霆,而是擺事實講道理地將事情的嚴重性說清楚,極力讓人避免犯同樣的錯誤。
這種工作方式和性格,總是給他的下屬帶來一些錯覺,以至於見識到他心狠手辣痛下殺手的一面時,總有人嚇得瑟瑟發抖。
據說,他嚇哭過七八個新來的年輕執行官了,但奇怪的是,他們被嚇哭後反而……成為了他的粉絲。
離開審判所,齊樂人坐上了飛行器,開飛行器的執行官向他問好,沒有問目的地就起飛了。
他知道齊樂人要去哪裡,每年的這一天,他總會去那個地方,見一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