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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西沙旺小區裡的居民朋友們,他們開始躲著我走路了,有一次我聽見一個年輕媽媽對她的孩子說,別離她那麼近,要傳染精神病的。
貓靈 第十二章70
總是黑夜,和黑夜裡的夢。
我無法分清跟我在一起的男人是誰,駱橋還是我父親謝未陽。我們之間始終隔著一臂長的距離,我的手指尖離他的衣服只差一厘米,這讓我感覺很累。
有一天我把這個夢告訴駱橋,駱橋說我有戀父情結,他說他早就看出來了。他還說有戀父情結的女孩都是情感豐富的女孩。而我認為事情並不是這樣,是因為缺陷,巨大的缺陷,我父親老謝沒有給我足夠的愛,我渴望一種來自他的溺愛。
我的情人駱橋經常抱著我的後腰,把我抱到空中,他個子很高,我感覺自己的腳瞬間脫離了地面,很多時候我會產生幻覺,我脫離了讓我感到無序的塵囂。他這樣抱著我幾秒鐘,再把我放到墊子上。有時候他在我想去廁所的時候跟我說,我抱你去。他給我穿襪子,把我的腳放在嘴邊吻幾下。他拍著我,摸著我的頭髮哄我睡覺。
我想我要的可能就是這種溺愛。
關於頭痛,我從沒對駱橋說起過。每次我都選擇激情之後讓他儘快離開,如果他知道了頭痛的事,他一定會選擇遠離我,至少是身體上的遠離,而我已經離不開他的身體,那像是一種鴉片。
我頻繁地夢見我流血的母親白露,1982年死去的母貓西西,它突然現身了的魂靈,白菜葉子一樣墜下樓的鄭芬芳,她童年時站在廚房窗戶里看到的我母親的那場自殺。它們每天都無聲無息地擠滿了我的大腦,我幻想將來有一天,我的大腦里密密地爬滿了這些真實而又荒誕的秘密,它們無處可去,一點一點積聚,並侵蝕著它,最終把它侵蝕成一個空空的腦殼,使它彈指即破。
我害怕這樣的想像,這種時候,無法抑制地迷戀通過駱橋來達到身體上的一種釋放。我對高潮充滿了焦灼的期待,它來臨時,會把我弄得像個孩子一樣哭起來。而當它遲遲不來的時候,我就會像一隻真正的貓一樣,用牙齒拼命地咬駱橋。
我想,我還同時迷戀上了那種頭痛。無邊無際的痛,身體向著看不見的黑夜墜落,最後的一刻,突然失去了賴以感知的失重感,死亡的快意不亞於高潮的來臨。
然後是昏厥。醒來之後我會感到一種虛脫的輕鬆,昏厥對我來說是最純潔最徹底的睡眠和休息,除了昏厥,我的大腦從來沒有停止過運動,總有很多東西,怪誕的,無時無刻不在填充著它的空間。
醒來以後我會想起我的母親白露,她頭痛的時候會是什麼樣子,她一定十分痛恨它,它破壞了她美麗的生活。我端詳著那把蒙古小獵刀想著我母親白露的自殺,有一天我突然想,她用它切開血管的時候,心裡一定有些得意,這種想像給我帶來亢奮感。
除了在做愛和頭痛這兩樣事情里沉湎,我沒什麼其他事情可做了。鄭芬芳,儘管她跟別人一樣看不懂我,但她畢竟是我唯一的朋友,現在她莫名其妙地被謀殺了,而我想不出一點辦法為她討還公道。關於蒂森娜的漫畫小說也寫完了,我仿佛一下子忘卻了寫字的感覺,寧願抱著小母貓落落像個廢物一樣窩在沙灘椅里曬太陽。而陽台並不是一處安寧的所在,我抑制不住對鄭芬芳家廚房窗戶的長久凝望和猜想。我期待進入一段關於她家廚房窗戶的睡夢,夢見馬路從窗戶里墜落下來,但是這個夢沒有任何蒞臨的跡象。
貓靈 第十二章71
是真的嗎?我夢見我的父親老謝近在咫尺地注視著我,就像很久以前他注視我的母親白露。
很可怕,我還夢見了他的嘴唇。柔軟,棉花糖一樣無任何力量,卻顛覆一切的柔軟……
我的淚大滴大滴地落下去,一直落,跌到看不見的地方去了。
貓靈 第十三章72
我有兩次生命
一次是出生
我有兩次生命
一次是愛上你
我愛這世界
因為我愛你
我愛這世界
因為你愛我
……
天氣有些熱了,我有時一整天穿著胸罩和短褲在家裡走來走去,或者坐著,打開電腦,卻寫不出字,便聽歌,反反覆覆聽三首歌,水木年華的《墓志銘》,朴樹的《白樺林》,唐磊的《丁香花》。
水木年華的《墓志銘》只有那幾句詞,反反覆覆地唱,緩慢的傷懷如同一把壓迫血管的鈍刀,中間突然用一首《花兒為什麼這樣紅》的音樂作為過渡,我便會想起鄭鈞懶洋洋唱著的那首《花兒為什麼這樣紅》。我所喜歡的傷感就是這樣的,緩慢的,無所事事的,最本真的嗓音,哪怕樸素到不像音樂。
《白樺林》,朴樹剛剛出道的時候,最最本真的嗓音,不加任何譁眾取寵的花邊,一路平坦無所事事地唱下來,把一個年輕女孩唱到了白髮蒼蒼,然後死去。
唐磊的《丁香花》,唱的是一個死去的名叫丁香花的女孩,她的墳頭上開滿了燦爛的丁香花。
我想我喜歡這些歌,除了被那種看似無所事事的悲傷吸引,還有一個詞彙一直纏繞著我,死亡。最美最悲最不可複製的死亡。像我的母親白露,她在她愛人的眼前用一把美麗的蒙古小獵刀割破自己的手腕,繽紛的血光,如夜空中璀璨的煙花綻放。我的好朋友鄭芬芳,她如同一隻柔弱無骨的蝴蝶,從夜空中的窗口飛翔出來,悄然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