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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它快樂地飛向了蒂森娜,它離草屋越來越近,等它可以清晰地聞到蒂森娜身上散發出來的甜美氣息的時候,它看見勇敢的獵人塔蘇打開了草屋的門,閃亮的弓箭晃暈了它的眼。它感覺到有股冰冷的力量穿透了它的身體,它用最後的力量扇動著草屋上方的空氣,它們形成了一股旋風,並帶動了地面上一些沙子和礫石,變成了一場沙石雨,摧毀了塔蘇的草屋,它看見一塊磨盤大的石頭準確無誤地擊中了獵人塔蘇的胸膛。
我不太情願讓塔蘇就這麼簡單地死去,但事實就是這樣,他完成了他來拉拉罕草原的使命,是那個名叫蒂森娜的女子幫他完成了殺死奧吉佩的使命。
奧吉佩在死亡的瞬間看到了一條黑色的河流從草原中間穿過,它從空中向下迅疾地墜落,在墜落的過程中,它發現它強悍的羽翼迅疾地縮小,最後退化成的東西像是魚的鰭。它筆直地墜入了這條黑色的河流。
拉拉罕草原上最雄壯的一隻食眼鷹,變成了冥河裡的一條魚,從此它永遠無法再回到空氣里,而冥河裡的空氣也不是陽間的空氣,就是說,它變成了一條陰間的魚。
我發現我寫蒂森娜的故事可以寫得津津有味,也許因為它不同於我以往的小說創作,它顯得隨意而荒誕,像小時候我奶奶為了哄我入睡而即興編造的神話故事。李家克問我為什麼鍾情於這樣一部故事,他認為我是在浪費聰明才智,他說這東西可以在少兒讀物上發表。
到目前為止,我也只認為它是一個隨意編造的故事,我的本意只在於讓它們滿足香港人的眼球。但是我不願意跟李家克說,我寫它還因為我迷戀古希臘的一些神話故事,他是不會明白我是如何地迷戀古希臘。那是一片洪荒中的島嶼、草原與高山,住著一些在天堂與凡間自由遊走的精靈,他們美麗絕倫,神武而勇猛,身上有著非凡的靈異之光。
在這個乏味而蒼白的城市裡,我迷戀一種讓人悸動的靈異之光。
貓靈 第七章35
李家克住在我家的這幾天裡,我極力想擁有一把鋒利的蒙古小獵刀,最好跟我夢裡的小獵刀達到儘可能的相像。
李家克認為是因為他頻繁地向我講述發生在火車站公安所的那場與藏民之間的衝突,我才這麼心血來潮地想擁有一把刀。他說他不該那麼細緻地向我描摹藏民手裡拿著的那種彎角獵刀,如果他不那麼細緻地描摹它們,可能我不會對它們這麼感興趣。
但是,我要的不是彎角藏刀,而是蒙古小獵刀,我向李家克強調道。
蒙古小獵刀跟藏刀有什麼區別呢?從本質上來說它們都是刀,永遠跟血有關,女孩子應該離它們遠一點兒。如果你需要一種安全感的話,我以後就住在你家好了。
我直截了當地對李家克說,你饒了我吧,胳膊好了就趕緊搬走吧,我習慣了一個人過。
李家克說,小白,我就是不明白,難道你從來對男人產生不了情慾?
李家克的疑問是有道理的,我交代過了,他是一個帥男人,身上有著警察的氣質,勇敢、敏捷、細緻,我知道很多女孩子喜歡他,但他是個一根筋的人,他只認準我。我想,我身上發生的那些在外人看來純屬撒囈掙的事情都沒有讓他覺得我神經質,那他可能就不會輕易遠離我了。
但是我們之間缺乏一種心靈上的相通,這種相通,怎麼說呢,就好像我跟黑衣女孩西西之間的那種相通。但是西西是個女孩,我時常感到有些遺憾,為什麼是同性而非異性與我達到了這種心靈上
的相通?
坦率地說,我的確沒產生過對男人的情慾,我實事求是地告訴李家克,並且,你放心,我沒有這方面的毛病,我向你發誓。我只是還沒遇見讓我產生情慾的男人。
情慾對我來說是種遙遠的欲望,也許我對男人挑剔已久,這種挑剔造成了我對情慾這種感覺的疏遠。那次跟鄭芬芳在天園影藝城的自選包間裡看《情人》,梁家輝與法國女孩赤裸的糾纏沒激起我身體的絲毫反應,我想這很好地說明了這個問題。
我並不在乎我的身體一直沉睡,如果一直沒有男人讓我產生情慾。當然,如果男人肯細緻用心地對我的器官進行純粹的性刺激,我覺得也許我也會如同正常女人一樣產生情慾,但這只是生理上的情慾,我對它並不嚮往。
但是,在這個春天的午後,當我跟李家克探討情慾這個問題的時候,我發現此刻我心裡並非空無一人,我父親謝未陽和牙科醫生駱橋隱秘地存在著。我對我父親謝未陽的渴望依然如小時候一樣,迷戀牽著他的小指頭,或者趴在他的膝蓋上,被他輕輕地抱著。他不給我這些,他卻不知道我不是一個普通女孩,我讓它們在我心裡隱秘地累積成了一種模糊的情慾。
而駱橋,他在東方巴黎廣場用他溫暖的手若有若無地摩擦了我的耳朵。我的感覺如同一個正常的女人,有根線從耳朵迅疾地連通到最隱秘的器官,令我濕潤而心跳。
我在一張A4紙上試圖畫出我夢裡的那把蒙古小獵刀。我終止了與李家克之間關於情慾的對話,它讓我感到了一些危險,來之於我自身,或者說,來之於我意識里的一些危險。我是個極其危險的女人,我的大腦里有著太多不合常規的思想。
我說過,我不會畫畫,否則的話,我就要要求香港人腳手架允許我自己為我的蒂森娜故事配漫畫。所以我對我是否能畫出我夢裡的那把蒙古小獵刀不抱希望,我想我可能只是想畫著玩玩,這個午後因為情慾的話題顯得有些壓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