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頁
睡覺的時候,我把它從線繩上取下來,啪地彈開刀片,把它抵在左手腕上。這個時候我的手腕變得異常敏感,我感覺蒙古小獵刀的刀片如同一張熱切的弓,緊緊抵在我的動脈血管上,我甚至覺得我的動脈血管開始了不規則的跳動,像無數的軟體蟲類蠢蠢欲動。
我亢奮莫名,腦子裡充滿蜂鳴。我的母貓落落一直驚懼萬分地站在我胳膊旁邊看著我和蒙古小獵刀,它後背上的毛髮一直豎立著。我想是蒙古小獵刀的雪亮嚇著它了。
我在亢奮的想像里睡了過去。
貓靈 第十一章62
我想我肯定患有某種肌膚饑渴症。這跟白露和謝未陽對我的態度有關,白露作為我的母親,她一直疏於給我必要的肌膚觸摸。她一直生活在如夢如幻的個人世界裡,她愛自己勝過愛我。我常常倚在門外面看著她坐在雕花銅鏡面前心醉地自我欣賞,她發現我以後,會向我露出一個儀態萬方的美麗笑容,就像她在舞台上面對觀眾或在生活裡面對眾多的崇拜者那樣。她的生活太豐滿,沒有多少空間留給我。
而我的父親老謝,他的生活里似乎只有白露,白露製造了一片龐大的陰影罩在我的生活里。
但是,我說我患有肌膚饑渴症並不代表我願意毫無原則地接受任何男人對我的肌膚觸碰。到目前為止,我只接受兩個男人,我父親謝未陽,我目前的情人駱橋。我父親謝未陽好像永遠不會意識到我需要他的觸摸,而我的情人駱橋則完全相反。
我的情人駱橋,他讓我感覺我的肌膚像塊磁鐵,而他的手和嘴唇都像金屬。即使他在醫院,只要他在電話里叫我一聲小巫女,我都能感覺到我對他手和嘴唇的嚮往。現在他剛從醫院裡風塵僕僕地趕來,身上有一股淡淡來蘇水的味道。
我喜歡過性生活,這是我跟駱橋過了性生活以後才知道的。以前我覺得我一輩子不過都無所謂。我懶洋洋地躺在鴨絨墊子上讓駱橋為我一件一件脫去衣服。他脫去我的黑色外套時停下來欣賞了一會兒我的黑色棉線內衣褲,脫去它們之後他又停下來欣賞我的黑色乳罩和三角褲。乳罩和三角褲是正宗黛安芬的貨,款式面料都有著無與倫比的高貴。買它們我足足花了八百塊錢。我沒為這八百塊錢覺得心疼,有個男人能看見它們,後者比前者重要。
我覺得我非常美麗,黑色的乳罩和內褲,白得不近情理的肌膚。我慵懶地把手臂向頭頂上伸了伸,然後翻過身子來,把後背亮給駱橋,讓他把乳罩搭扣解開。然後他又小心地脫去了我的內褲。他再次讚美我的身體,他說它顯得非常野,飽滿而茂盛,讓男人不由自主產生衝動。
當然這用不著駱橋說,我的身體我知道。並且我知道,讓男人產生衝動還只是一種表層,真正的內核是,我的身體本身就潛存著一種野性的肇事的衝動。當我遇見某一個男人,他令它產生欲望,野性的衝動就明明白白地抵達了我的性意識。
我根據我的奇思妙想要求駱橋。他是一個聰明的善於做愛的男人,儘管他是一個牙醫,但他對女人的身體非常懂。所以他說我們之間的性生活是真正高質量的性生活,這個我同意。去衛生間沖完以後我又要求他給我一件一件穿上衣服。穿上乳罩和內褲以後駱橋問我為什麼突然喜歡上了黑色,我說,懷念貓。
我趴在大理石窗台上透過窗玻璃看樓下的花圃,我告訴駱橋花圃里那朵花是罌粟花,而非虞美人。我還告訴他我似乎在一場大霧裡看見了黑衣女孩西西,我最近頻繁地想念1982年死去的母貓西西。
駱橋把他的大手放在我後頸上,用他的手指輕輕摩挲著我後頸的皮膚,試圖讓我安靜下來。我已經穿上了我剛才脫下來的所有黑衣服,已經是五月了,我說我並不覺得煙臺的氣溫在升高。
我又看了看對面鄭芬芳家的廚房窗戶,鄭芬芳的老公馬路出現在廚房裡。他站在廚房裡朝我看了看,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卻覺得似乎眼睛被啄了一下,我眨眨眼,酸痛,眼淚流了出來。我坐到鴨絨墊子上緊閉雙眼,眼前是一片無邊的血紅,同時我似乎聽到馬路在對面廚房裡陰冷地笑了兩聲。
駱橋扒著我的眼皮看,弄得我眼淚繼續稀里嘩啦地流,最後他斷言剛才有粒灰塵落了進去。我說不是,是因為馬路剛才在對面廚房裡非常惡毒地盯了我一眼。駱橋奇怪地看了一眼對面窗戶,說,小巫女,你想說什麼?
我說,不知道,我心神不寧,要有什麼事情發生了。
貓靈 第十一章63
不知道是幾點,夜很黑,一點月光都沒有。
我把澳大利亞進口地毯邊緣的流蘇扯掉了一些,然後又抓過一個抱枕,很奇怪,我沒怎麼用力,就聽到嗤啦一聲,抱枕像一張肚皮被猛然劃開了一道傷口。
我隱約看見我父親老謝坐在我旁邊的地板上,他拿著一條毛巾,在水盆里浸了浸,然後撈出來把它擰成一根鬆散的麻花,再展平。我看見這條紅色的毛巾逼近了我的眼睛,最後落在了我的額頭上。但是它似乎起不到多大的作用,我呻吟著對老謝說,把我弄到冰箱裡去吧老謝。
老謝肯定不能把我弄到冰箱裡去。我在灼熱的頭痛里想像著我在冰箱裡被凍成一根冰坨的樣子,禁不住呵呵地笑出聲來。
我看見老謝皺著眉頭,憂心忡忡又非常吃驚地看著我,他一定感到很奇怪,我為什麼在這種時候還會這麼莫名其妙地笑。過去的三十年裡,他逐漸逐漸開始不喜歡我莫名其妙的笑,也許現在已經非常厭煩了,我猜想。否則他不會這麼不喜歡跟我接近。但是我控制不住在某些時刻發出這種令我自己都感到莫名其妙的笑,我總是這樣笑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