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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抽屜里找了一支簽字筆,因為長期以來一直用電腦打字,我家裡幾乎沒有筆的蹤影。我原來以為我會失望,但是尋找的結果卻令我很滿意,我居然找到了一支簽字筆,而且這支筆看起來很新,透明的塑料外殼上印著筆畫簡單的韓國字,字很清晰,沒有被手摩擦過的痕跡,透過透明的有機塑料外殼可以看見裡面的筆芯,筆芯里的墨水是滿的。
我覺得很奇怪,我記得我大約有兩年沒有買過筆了,這支看起來很新的筆是從哪兒來的呢?我試著用它在A4紙上劃了一下,墨水質量很好,劃跡非常清晰。我拿著這支筆問李家克,是你放的吧?
李家克看了看說,不是,我往你抽屜里放支筆幹什麼呀。
呵呵,我笑了笑,也許是去年聖誕節收到的禮物吧。我拿著這支不知來處的筆在A4紙上開始試著畫我夢裡的蒙古小獵刀,我發現我的手很神奇,它跟我的意識達到了驚人的吻合,我畫出了我夢裡的那把蒙古小獵刀,線條簡潔卻很傳神,完全是時下流行的“線描”。我很驚訝,我舉著我的手問李家克,它們是不是跟以往有什麼不同。李家克把我的手放在他手裡摩挲了兩下,說,沒什麼不同,還是那麼涼。
我把它們舉在陽光底下,試圖看出它們跟以往有什麼不同,但是它們很正常,蒼白,纖細,對著陽光能看到細微的血管。
這就是我夢裡的那把蒙古小獵刀,它有著小巧精緻的身體,刀鞘上雕刻著美麗的花紋,刀片放射著凜凜的寒光,刀的尾部拖著閃亮的銀鏈。
我痴迷地看著這把割破了我母親白露手腕的蒙古小獵刀,覺得身體裡的血液開始突突地奔涌,它們像無數激烈的火山的暗涌在我的皮膚底下衝突,試圖找到令它們得以釋放的缺口。
我的呼吸變得急促,大腦里燃燒著亢奮的火苗,李家克詫異地看著我,小白,你怎麼了?
沒怎麼,我說。
李家克不會明白我對這把刀的痴迷。我也不明白我為何對它如此地痴迷,我在一瞬間似乎看到了我母親白露用它割破手腕後的樣子,繽紛的血光如花綻放,一定很美。
貓靈 第七章36
西西,我一定要找到這樣一把蒙古小獵刀。
我把幾張A4紙放在白露酒吧黯淡的光線下,對西西說,我母親白露自殺用的小獵刀就是這個樣子。
黑衣女孩西西拿起那些A4紙,一張一張認真地看。自從李家克走了以後,我又畫了很多這樣的刀,這些刀干擾了我寫東西的精力。我從不同的角度畫它,直到感覺再也畫不出任何新意。
西西眼裡閃著溫柔的光,她說,這是一把很美的刀。我說當然,我母親連自殺都非常講究。
西西又說,你很會畫畫。
我說不,我從來不會畫畫,但是很奇怪,我卻會畫這把刀。我曾經以為是這支筆的神奇,但是我用它畫別的東西,卻什麼也畫不好。
我從衣兜里掏出那支簽字筆,它如我第一次從抽屜里找著時那樣,嶄新如初,筆殼上的字清晰而乾淨,絲毫沒有連日來我頻繁使用它而留下任何被摩擦的痕跡。而且,筆芯里的墨水一直是滿的,似乎我從來沒有用過它。但是我分明是一直用著它的,我的廢紙簍里堆滿了A4紙。
我說,西西,為什麼我身上一直發生著無法解釋的事情?這些事情讓我迷惑而沉醉,似乎我活在這個世界之外的某個時空。我一直在想為什麼會這樣,會不會是因為我母親,她在冥冥中賦予我靈異之光?可是,為什麼會這樣呢?她想向我說些什麼?
黑衣女孩西西把她蒼白美麗的手覆蓋在我手上,她輕輕地拍拍我,說,你是一個特別的女孩,你跟其他人不同,這些事情發生在你身上絲毫不足為奇。如果你母親想向你說些什麼,她遲早會說的。
女孩西西的手冰涼如水,我想她是想溫暖一下我,但是她不知道她的手是涼的,沒有任何溫度,跟我的手一樣。自從我母親白露死後,我的手心就一直是冰冷的,我認為是因為我父親老謝從來不願握握我的手,所以它們就逐漸變得很涼。我聽人說,手心涼的人不被人疼,看來這話是對的。
我反過手來握住西西的手,但鼻子卻很酸。我說,西西,你的手也很涼,我們是無法互相取暖的。
從白露酒吧里回到家之後,我脫下外衣掛到衣櫃裡,然後把手伸進衣兜里取出那支簽字筆。我越來越喜歡這支筆了,沒有它,我無法再現我夢裡的那把蒙古小獵刀。
可是,我驚奇地發現,這支筆已經不是我剛才在白露酒吧里拿給西西看的那支了,它變得腐朽不堪,筆殼上的韓國字模糊而破碎,非常符合我連日來對它的摩擦。透過透明的外殼,我看到筆芯里已經空空蕩蕩,那些似乎永遠也用不完的墨水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全部消失了。
我呆呆地拿著它,這時候我頭頂的吊燈散發出不太強烈的白光,它在白光下虛弱得像具死去並且僵硬了的某種動物的屍體。
貓靈 第七章37
在這個夜裡,我夢見了1982年死去的母貓西西。
它在夢裡向我展開詭異的笑容,琥珀色的眼睛不時幻化著紅色和黑色的幻彩。我向它伸出手,想摸摸它,或者抱抱它,它卻敏捷地跳開,永遠在我夠不到的地方向著我笑。我不喜歡西西這樣詭異地笑,一隻貓笑起來的樣子是非常難看和恐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