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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將是你三伯的主要娛樂,常打的啦,為什麼這樣問?”三嬸滿臉好奇。 “那,那,那其他家人現在都還好嗎?”這話一說出口,我就覺得有點不妥。 這不就等於委婉地問三嬸,有沒有家人死於山洪爆發那晚。 於是我趕緊把昨晚在荒村聽到麻將聲的事完完整整地說了出來。 “家人都還好呀!多虧你弟那天及時通知我們山湖水位上漲的事,所以在山洪爆發時都撤離了。”三嬸握著我的手說。 原來這樣,那就怪了,竟然三嬸家那晚沒死到人,那昨晚打麻將的“鬼魂”從哪而來呢? 莫非真如小六所說,那是雨聲、牆塌聲等交加在一起所產生的錯覺? 這時60多歲的老頭走了進來, 瘦削的臉,面色黝黑,淡淡眉毛, 一雙眼睛慈善有神。 “你三伯回來了。”三嬸對我說。 哦,原來是三伯,三嬸的丈夫。 這是我回村莊來第一次見到三伯。 在此之前,我們已經很多年沒見過面了。 三伯比以前明顯蒼老很多了。 所以我第一眼還真認不出他來。 當然三伯更加不可能認出我來。 經三嬸介紹後,三伯總算想起我來。 三伯同我閒聊幾句後, 就開始向我詢問我父母、奶奶的情況。 “要是馳城還在,那該多好……”說著說著,三伯突然就說出了這句話。 “小六今天怎麼沒有跟你一起過來呀?”三嬸馬上打斷了三伯的話。 我看到了三嬸向三伯使了使眼色。 “三嬸、三伯,那晚究竟發生了什麼?我弟弟到底是怎麼掉進山湖的?”我拉住三嬸的手,差點都要跪到地面上了。 “阿芸,三嬸也並不想瞞你什麼,只是嬸也的確不清楚。你弟出事那晚,就村長、七叔公,還有幾個村民在場。”三嬸用手擦了一下眼角。 三嬸有點眼濕濕的。 “事後,村長特別交待大夥不要再提那晚的事。”三伯說。 “到底什麼事?那晚在場的另幾個村民是誰?”我都有點急了。 “其中一個在場的村民就是我。”三伯有點驚恐的表情,好像一下子又回憶起那晚恐怖的經歷。 “那晚……”三伯張了張口,剛要說,三嬸一下子捉住三伯的手,似乎要阻止三伯繼續說下去。 “唉……也許究竟是命,讓我說吧,我憋得太久了。”三伯拍了拍三嬸的手。 三嬸靜靜坐到了我身邊,不再說什麼。 我調整一下情緒,目不轉睛地看著三伯,開始靜靜的聆聽著…… 那晚湖水水位不停上漲的時候, 村長只留下弟弟一個人在湖邊監測水位。 當村長把通知村民撤離後, 同七叔公,三伯,還有兩位村民一起回到湖邊接應弟弟時。 卻看到弟弟正跪在湖邊的一塊岩石上, 啃吃著一條生的魚, 滿嘴是血, 那姿勢就像一隻山貓。 看到這情形, 馬上嚇呆了眾人, 大家都認為弟弟中邪了。 後來山湖水位越漲越高,湖裡起的水泡越來越大,水越來越渾濁。 弟弟將一塊石頭扔回了湖中, 湖水一下子就開始起了漩渦, 漩渦很大, 弟弟站得那塊岩石一下子塌了下去。 就在那時,弟弟突然唱起了一首童謠: 月光光,照地堂 蝦仔你乖乖訓落床, 聽朝阿媽要趕插秧羅, 阿爺睇牛佢上山崗…… 三伯講到這裡就止住了, 眼神卻異常的驚恐。 怎麼啦? 弟弟為什麼這時唱童謠了? 這不是普通的童謠嗎? 為何三伯發應這麼大? 我很不解地看著三伯。 三伯停頓了一下說:“唱這童謠的聲音完全不像平時馳城的聲音,這聲音很蒼老,而且好像是從湖裡轉出來的。當時在場的人聽到這童謠後都不由渾身發抖……”
月光光,照地堂, 蝦仔你乖乖訓落床, 聽朝阿媽要趕插秧羅, 阿爺睇牛佢上山崗, 喔…… 這童謠很熟悉, 小時候常唱的, 不過為何三伯這麼恐懼? 難道裡面還蘊含什麼特別恐怖元素? 不過從三伯口中,我始終找不到答案。 帶著滿腦的疑惑我走出了三伯家。 月光光,照地堂…… 這童謠真的離我很遙遠了。 也不記得最初是誰教我唱的了。 “阿芸,阿芸!”三嬸在背後呼叫我。 “怎麼了?”我回過頭。 “不要再回荒村去了,最近那裡很邪門。”原來三嬸是來叮囑我的。 想起昨晚的麻將聲,我感覺雙腿又開始發麻了。 不過這時我也想到了兩個人。 村中最有權威的兩個人。 七叔公同村長。 雖然從三伯口中得不到答案, 但也許從他們口中會知道得更多一些。 “我想去見見村長同七叔公,三嬸,你能不能帶我去。”我拉著三嬸的手。 三嬸同意了。 新村的房子是統一規劃建設的, 總共有五排。 村長家在第三巷裡,七叔公在第四巷裡。 我們先到村長家。 大門關著。 我本想有禮貌地敲敲門的。 “村長,村長!”三嬸直接就大聲喊了起來。 “來咧,來咧!”屋裡傳出一個中年女人的聲音。 門開了。 我看到了一個很肥的婦女,這正是村長的老婆。 村里人都叫她肥蘭。 “蘭姨。”我打了聲招呼。 “這靚女是誰呀?”蘭姨看著我,又望了望三嬸。 “這是馳城姐姐呀,阿芸呀!”三嬸一提到弟弟,蘭姨馬上點了點頭,好像一下子就知道我是誰了。 “村長在不在家?”三嬸問道。 “真不巧,他去祖墳山行青了。”蘭姨擺了擺手。 粵語“行青”就是拜山、掃墓、祭祀先人的意思。 就是說村長去祖墳山掃墓了。 告別蘭姨,三嬸帶著我又往七叔公家裡去。 三嬸告訴我,七叔公的妻子多年前已經去世了。 七叔公有兩個兒子, 一個在東莞,一個在中山。 都在當地成了家。 現在一年也沒見回來幾次。 所以七叔公也是孤單地生活著。 不過七叔公在村裡的威望很高, 祖譜現在就由他保管及繼續續寫著。 祖譜在村里一直視為很神聖的。 只有資格年老的人才能閱讀。 一會兒就走到七叔公樓房前了。 這樓房沒有裝修, 能看出紅色的牆磚。 同周圍鄰居雪白的外牆相比, 這房子馬上就顯得很另類了。 大門緊閉著,上了鎖,看來七叔公也不在家。 大門前靠左,擺放著一張搖椅,看得出經過了很多歲月。 “七叔公可能也去行青了。”三嬸說。 只能下次再來拜訪他們了。 我同三嬸告別,然後走出了村子。 通常都是這樣的,很多時候,當你一心要找某個人時,往往很難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