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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克彥接受由紀子的建議,配合季節,購買了一件外衣(短上衣),和一件與外衣相搭配的運動衫。接著選購與外衣相搭配的綠色背包,然後再追加寬鬆的長褲和皮鞋。
由於克彥自己完全不懂服裝上的搭配,由紀子和店員怎麼說,他就怎麼買。光是買這些,總計就十四萬三千七百日元。克彥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商品的售價比他以前穿在身上的衣服貴了三倍。儘管如此,由紀子還說,以名牌服飾來講,這還算是便宜的。
“這些東西都是特地買的,你就直接穿在身上好了。”由紀子勸誘著。
“是啊!是啊!”店員也在旁起鬨。
當克彥穿著Simple Life的獵裝,配著一件稍嫌短的西裝褲,獵裝裡面穿的是深咖啡色襯衫,腳上拖著一雙已經變形的舊休閒鞋進入店裡時,店員們無不以懷疑和警戒的眼神盯著他。店裡的客人也的確沒有人穿著像克彥身上這樣的服裝。
雖然克彥心裡十分不願意,但在由紀子熱心勸誘下,而且覺得又是特地買的商品,就決定當場穿看看。
“你穿起來非常稱頭!”由紀子讚美起改變裝束的克彥。
“是嗎?會不會顯得好像故意裝出年輕人的樣子呢?”克彥照著鏡子,覺得不是很有自信。他將綠色短上衣的袖子稍微捲起來,露出華麗的運動衫,穿著咖啡色小牛皮無帶扣的皮鞋,覺得鏡子裡面的人並不是自己。
“這樣才和你搭配嘛!以前穿的衣服,實在叫人受不了!”由紀子毫不留情地說。
像由紀子這種外型不錯的女孩子,過去一直忍受“實在叫人受不了”的克彥,也是因為深愛著他的緣故。由於修改褲子的長度需要好幾天,穿著新衣服,配著舊褲子“改變部分裝束”的克彥和由紀子在銀座閒逛。
“你穿這樣,看起來不像原來的你。”由紀子高興地說道。
改變裝束的克彥與她在銀座閒逛,似乎讓她高興得不得了。銀座的行人道上冒出嫩綠的新芽。在缺乏綠意的東京市區,也能看到季節的變化,令人感到莫名的興奮。正因為大自然的景觀少,所以人工營造出來的與季節同調的華麗,顯得更加鮮艷。
在脫掉陰影之季節所穿的厚重衣服,最能發揮女性生而具有之美感的季節中,能改變裝束,和由紀子在日本最時髦的街道——銀座散步,克彥覺得有一種幸福的感覺。
“今天晚一點回家沒關係。”由紀子挽著克彥的手臂說,平常她十點就必須回到家。
“為什麼今天可以晚一點回家?”
“我媽媽不在。”
“可是你爸爸在啊!”
“我爸爸不會像我媽媽那麼囉嗦。”
“那麼,今天就可以在外過夜羅?”克彥開始放肆起來了。
“不能在外過夜。我爸爸會擔心!”
“哦!”
不管時間多晚,鯰子當天晚上都一定會回家。
“不過,我凌晨兩點再回家也沒關係。”
“咦!真的?”克彥一方面非常高興,另一方面又對自己的體力感到不安起來。
“今天晚上讓我們盡情地玩樂!我想去我們從來沒有去過的別致餐廳用餐。”
“我贊成。”克彥也覺得自己的肚子有點餓。
“有一家餐廳,我從以前就想和你一起去。”
“那我們就到那裡去吧!那家餐廳在哪裡?”
“在芝這個地方,正好位於東京王子大飯店對面。”
兩人搭計程車前往的地方是位於從日比谷通到海邊的一條巷弄內,面對著芝公園,店名為“新月屋”的餐廳。在幽靜大方的紅磚西式建築的玄關前,有數層階梯,走上階梯,將門一推,午後的琥珀色陽光撒落在古典裝滿的室內,不知從何處出來一位打著蝴蝶領結,身穿黑色禮服的男服務生,必恭必敬地帶領他們上了二樓。
或許是因為時間還早,看不到其他客人。克彥因為想要享受與由紀子一起進餐的樂趣,才跟著她來餐廳,其實他的肚子並不餓。
乾了雪莉酒,潤過喉之後,他們點了湯類和海鮮,並且叫了布爾戈涅白葡萄酒。窗外是一片綠色的芝公園。由穿戶照射進來的夕陽餘暉,將室內染上明艷的色彩。
“我覺得這家餐廳好像被我們包下來一樣。”由紀子低聲說道。
這家文化氣息高的餐廳,現在被克彥與由紀子所獨占。不久,菜餚端了上來,連講究美食的由紀子也吃得津津有味,讚不絕口。
吃到一半時,兩人互相交換盤子。這是他們兩人最近一起用餐時的習慣。除了盤子,連刀叉也一併交換。兩人之間已經沒有隔閡。
在太陽沉落於芝公園的後方時,服務生就點上桌上的蠟燭。此時,其它餐桌已經可以看到客人的身影。在他們吃完牛奶果凍,喝過義大利espresso濃咖啡,結束了精美的晚餐,從餐桌站起來時,餐廳內幾乎已經呈現客滿的狀態。
在東京王子大飯店休息片刻之後,兩人前往麻布的“Maharajah”迪斯科舞廳。由於由紀子已事先預約,立刻被帶領到包廂。因為不是周末,客人不多。
穿著印度服裝的男服務生長得都很俊秀,對待客人也很有禮貌。他們的五官輪廓分明,因此克彥就特別仔細觀察,發現他們全都化了妝。克彥覺得,與其說這裡是迪斯科舞廳,不如說是附帶迪斯科舞廳的夜總會。比起六本木附近以年輕人為對象的舞廳,純粹都是去跳舞的客人來講,這裡的客人大多是啜飲著酒,心血來潮時才去舞池內跳舞。此時,克彥發現,清水健太郎(編按:是名作家)竟然就坐在鄰座。
他們的身旁站著一位令人感覺不錯的男服務生,年輕約莫二十多歲,看起來天真爛漫,似乎尚未染上該行業特有的習氣。克彥看著這位可稱為是少年的男服務生,想到了南條范夫的名著《燈台鬼》。這本書描述了一段悽慘的故事:有一位年輕人以遣唐使的身分,渡海前往中國的唐朝,但在當地遭到刺客狙殺,行蹤不明。二十七年後,他的兒子擔任遣唐使,前往中國時,順便尋找父親的下落。可是,不管怎麼找都找不到。就在他即將回國的餞行宴席上,他發現了已經成為燈台鬼(手指頭和舌頭被砍斷,頭上被點著燈火的奴隸)的父親。不能說話的父親看到兒子時,口吐鮮血,想要告訴兒子,自己就是他的父親。
迪斯科舞廳的從業人員大概不會像燈台鬼那麼悲慘,但克彥認為他們每天看著深夜會集而來的大批男女客人,必然會窺探到作家的想像力所不及的世界,或擁有一套自己獨特的哲學。他很想問問服務生這個問題。
與由紀子來迪斯科舞廳玩樂,看到佇立在客人身旁的少年,聯想到《燈台鬼》的克彥,是不是還無法成為愛情的奴隸?
燈光昏暗下來,舞廳內蕩漾著慢速的音樂旋律。
“從什麼舞開始跳起?”克彥問道。
“現在是貼臉的時間耶!”由紀子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