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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紀子說,過兩天要打電話給他,最早也應該明天才會打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會打電話來?克彥整個腦中都在想這件事,哪裡還有心情構思?
雖然昨天晚上已下決心對“危險的女性”敬而遠之,但經過一個晚上,現在早已把下定決心的事忘得一乾二淨。“安全的戀愛”,就不是戀愛。克彥不曉得自己是不是是已墜入愛河,或者對方只是和自己玩玩罷了?
也許就因暗藏危險,也伴隨著苦惱、矛盾、猜疑和糾葛,才能稱作戀愛。其證據就是:因陷入苦戀,致身心憔悴,發誓不再有第二次戀情的人,其後卻又談了好幾次戀愛。
戀愛這門學問不是能夠學習得來的經驗無法成為教訓。有人一語道破:“戀愛不是局外人所能理解。”惟有無法理解,才算是真正的戀愛;精打細算的話,就談不上了。
克彥無法等到次日,他也不能保證由紀子確實會打電話來。她說過兩天會打電話給自己,說不定指的是後天。或許她已忘了這個約定;那就必須趁早讓地想起來。
克彥心想,要是三天後詢問對方為什麼沒有打電話來,由紀子說不定會略略地笑著說:“哎呀!您竟然把那件事當真啊!”
克彥宛如被關在鐵籠內的動物一般,在自己的工作室里走來走去。他腦中浮現出一個念頭:“不如我先打電話給她!可是,要是她的家人接了電話,該怎麼回答?”
“對了!可以去問古海看看。雖然還不知道古海和她有什麼樣的關係,但她是古海帶來的,或許他知道如何和她取得聯絡。”
克彥將手伸向電話,電話鈴聲卻正好響起。他拿起了話筒,耳際傳來那個令他朝思暮想,銀鈴般的聲音:“老師,您還記得我嗎?我是昨晚和您一起聊天的北澤由紀子。”
“我當然不會忘記,昨天晚上我還一夜未眠呢!”
“我也是。對不起!一大早就打電話給您,因為我實在是忍不住了。”
“謝謝!我終於得救了!如果你明天或後天沒有打電話來,我真不曉得該怎麼辦?”
“那怎麼可能!要是我沒聽到您的聲音,我真不知道日子怎麼過?”
“我也是。是誰說一個月見一次面呢?”
“啊!是誰說一個月見一次面呢?”
“啊!是誰說的呢?不管誰說的,反正我現在很想見您一面。”由紀子的聲音中充滿著迫切的期待。
“我現在也想見見你!”
“那麼您就來嘛!”
“你現在在哪裡?”
“在學校。您希望我去哪裡,我就去哪裡。”
“上完課了嗎?”
“還有一堂。但是,我以您為第一優先。”
“逃課是不好的行為。”克彥勸自己不要接受她的邀約,和她見面。因為如果現在和她見面,下次會更加難以自拔。就好像口渴的人飲了海水,對戀愛的渴求就會越來越激烈。
“您現在不方便嗎?”由紀子從電話中敏感地察覺到克彥的躊躇。
“沒這回事。”
“您不要說我太任性,我不願意讓您討厭我。”
“你很可愛,我怎麼會說你任性呢?”
“那麼您馬上出來好嗎?如果您不出來,由紀子就死了!”
“一小時之後,我們在昨天晚上那家咖啡廳碰面。”克彥告訴由紀子昨天晚上與她聊到深夜的那家咖啡廳的店名。
他知道自己已無心坐在桌子前工作。世上有哪個男人能夠抗拒這可愛的誘惑,若無其事地繼續工作呢?
克彥看看手錶,站了起來。與由紀子今後會有什麼發展呢?那是愛恨交纏,充滿苦澀的地獄之門;還是繁花似錦,多彩多姿的戀愛樂園?克彥的內心夾雜著幾許悲壯的意味。
2
“咦!你要出去?”
妻子露出疑惑的表情,望著正準備出門的克彥。因為在他的生活模式當中,從來不曾有過突然想做什麼事的情況發生。
“嗯!我有點事,想去找編輯談談。”
“今天晚上會很晚回來嗎?”
“不去看看,怎麼曉得?”
“那你在路上可要當心點!”
妻子並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這二十年來,她已經被“調教”成“作家的妻子”。她自覺,讓丈夫維持寫小說的良好狀態是她的任務。平常丈夫就經常告訴她“對小說家而言,妨礙執筆的最大因素就是情緒不穩。”她努力不讓家庭失和,免得擾亂丈夫的情緒。
克彥滿懷著對妻子的歉意,離開了家門。這確實也是“工作”的一部分。與年輕的女孩見面,可以刺激作家的感性與創作欲。這也是醞釀出作品的基礎。不過,並不是說作家為了創作,就可以不擇手段。與作家的倫理無關,不管是反社會的行動或違背道德的行為,都可能成為作品的題材。
克彥和由紀子約好在“克拉克”咖啡廳見面。那家咖啡廳坐落於與六本木明治屋同一側的一家服飾店的二樓,緊鄰其旁的是著名的“克羅伯”咖啡廳。“克羅伯”咖啡廳的店內裝潢花俏庸俗,又經常擁擠不堪,所以克彥並不喜歡那兒的氣氛。
不管什麼時候前往“克拉克”咖啡廳,都會讓自己的心情變得寧靜。長方形的店內格局,在通道兩旁並排著分隔式雅座,宛如列車的座位般,沒有任何情調可言。一眼就看到客人坐在哪裡?布置得簡簡單單的客人座席,具有獨特的鄉土風味。
由於客人的座席並排於窗旁,等人時可以俯視六本木的街道,時間較容易打發,也不會覺得無聊。服務生對客人也沒什麼多大的興趣,在點過飲料之後,只要不召喚,他們也訓練有素地維持對客人漠不關心的態度。這一點比較屬於都市人的作風,也是克彥喜歡來這家咖啡廳的原因之一。比起“克羅伯”咖啡廳,此店的顧客層也以成年人居多。
克彥比約定時間提早抵達“克拉克”。他環視店內,並未看到由紀子的蹤影。
進入店內,克彥選擇了店內最裡面靠窗戶的位置坐了下來。由於閒得無聊,就望著窗外的街道。此刻還不是黃昏交通擁擠的時段。他心想,今天是周末,逛街的人大概會很多。等一會由紀子來了,不知道要帶她去哪裡。是不是應該先吃個飯?克彥腦中浮現出幾家可以與她共進晚餐的餐廳。在這之前,必須先問她喜歡吃什麼菜?
問題在於飯後。總不能帶她去自己與編輯常去的有女人坐檯的酒店。平常都是編輯為他打點一切,如果碰到那種場面,自己一時之間還真可能不知所措。他完全不了解現在女大學生的喜好。如果把她當成年輕小朋友看待,可能很快就會感覺不對。與其為這件事煩惱,不如把煩惱的事交給她。
對了!不如帶她去旅館好了。雖說她才二十一歲,但已經是不折不扣的大人了,既然她如此積極邀約,想必心裡已做好了準備。克彥心中突然產生一個邪念。但是,周末旅館住客率比較高,無法保留房間給客人。要是錯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那不如不要當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