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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點半,下課的鈴聲響了。等他從胡思亂想中回過神,“老處女”和女助教已經隨著滾滾的人流步出了教室。他看見的,只是她們穿的白大褂在門口最後的一閃。
醫科大學裡,上午的兩個課時後,有一小時的休息時間。學生們會利用這段時間去吃早餐,或去宿舍拿下一節課所用的教材。這也是校園裡最熱鬧的時候,師生們往來穿梭,處處人聲鼎沸。
在基礎醫學部大樓的二層就是生理學教研室。它的樓下,就是解剖教研室所在。
嚴浩是一個人來的。他有太多的好奇心和太多的問題,所以他決心先找到那張臉。因為是白天,大樓里人來人往,嚴浩並不怕經過一樓的解剖實驗室。
低頭穿過底層的門廳,上樓。嚴浩故意不往解剖教研室兩邊看。
生理學教研室也占據了大樓整整一層。和解剖教研室的布局類似,一左一右兩條走廊。順著上來的樓梯靠左邊的走廊通往老師辦公室,右邊的則通往實驗室。嚴浩徑直去了老師的辦公室。他很容易地在一間向陽的辦公室里看到了那個女助教。她已經脫去了白大褂,只穿了緊身的草綠色高領毛衣,下面是條直筒的水磨藍LEE牌牛仔褲。嚴浩看見她時,她正坐在一張背窗的辦公桌前,翻看著一本厚厚的英文資料,嘴裡還念念有詞。
“您好,老師”。嚴浩已經想好了怎麼套瓷兒。
女助教微微一驚,抬起頭看著他。臉上除了疑惑,沒有別的表情。“有什麼事嗎?”她問。語氣輕而柔。
“我是你剛剛上課的班上的學生。老師,我想到圖書館找幾本對生理學學習有幫助的參考書,想請您推薦一下。”
嚴浩表現得很有禮貌。他想准了這招兒不會失算。對好學的學生,老師們總會慷慨解囊,敞開大門甚至心扉的。
果然,一絲微笑浮現在了女助教的臉上。“其實,羅教授最後五分鐘已經給你們推薦過兩本書了,你是沒注意吧?”她的口氣還是輕而柔的,只是暗含了一些責備。
嚴浩的臉有些燙。別說最後五分鐘,第二節的整四十分鐘時間裡,他的筆記本比他的臉還要乾淨。
“這樣吧,我給你把書名和作者寫下來,你自己可以去圖書館查閱。如果願意的話,我也可以給你多推薦兩本英文的原著。試試看吧,對你的學習會大有幫助的!”
嚴浩只能忙不迭地點頭。
趁著她埋頭寫字,嚴浩偷偷環顧四周——除了兩張背靠背的辦公桌,就是靠牆的一台聯想電腦和噴墨印表機,還有一個鋁合金的對開門文件櫃——真是簡單的可以!嚴浩又仔細端詳了一下那張嚇壞了自己的臉。那張臉秀氣而沉靜,並沒有什麼恐怖與奇怪之處——甚至還可以說有幾分出眾的氣質。
“好了,給你。有什麼問題再說吧。”女助教把寫好的一張紙遞給嚴浩。嚴浩雙手接過,上面是很漂亮的行楷體。與她秀氣的長相不同,她的字凌厲勁道,不太像年青女子所寫。
“你嘴角那兒破的地方不要去擠去碰,很容易感染!”這句話在他看的空當兒飄進了耳朵。
“老師,太謝謝了!請,請問您貴姓?”這最後一句才是嚴浩最想說最想問的。不過他問得自然而誠懇。
“哦,我姓夏。”她仍是淡淡一笑。但笑容轉瞬即逝。
“麻煩您了,夏老師,再見!”嚴浩深深地鞠一躬,退出去時順手把辦公室的門輕輕帶上了。他想這個動作一定能給夏老師留下不錯的印象。就像他對這個夏老師的印象一樣——如果不是因為清晨那張莫名其妙嚇死人的臉,真的感覺好極了!
“老蔣,就算是情痴,也不至於象你那樣非得自絕於人民嘛!”申偉敲打著飯盒,在蔣伯宇的床邊發泄著不滿。
自從上次周六酩酊大醉痛哭失態以後,蔣伯宇賴在床上已經三天了,除了上廁所之外,他的腳就沒沾過地。每天吃飯也就是早晨讓申偉幫忙帶兩個饅頭,中午和下午顆米不進。不去上課,不和任何人說話,鬍子拉碴,頭髮蓬亂。
直到周三晚上,申偉把“狗頭軍師”段有智拉到宿舍門外的走廊上說:“你他媽到底管不管,這可是你出的餿主意,老蔣要進了精神病院,我非把你也揍成精神分裂。”段有智看看申偉晃動的土缽大的拳頭,嘿嘿一笑說:“申哥,苦肉計之後,哪能不苦心礪志。再說了,那小子患的是典型的青春期失戀綜合症,表現為三失一少,失眠失神失水加上少言寡語。最有效的藥物治療就是斯立普膠囊和弗蓋克糖漿各一天三次。保管好。”
申偉一把抱住段有智說:“你小子不早說,快!買藥去。別影響金秋藝術節的足球賽。奶奶的,沒了老蔣這球可沒法兒踢!”
段有智努努嘴說:“這藥他不是在吃了嗎?”申偉眼睛一瞪說:“他就一天兩饅頭,什麼時候吃藥了?”段有智嘿嘿一笑說:“斯立普膠囊的主要成分就是英文裡的Sleep,弗蓋克糖漿的主要成分就是英文裡的Forget,音譯詞嘛。還不懂?”申偉舉拳要打,段有智大笑不止地一溜煙跑沒了。
或許真是應了狗頭軍師的話,經過三天的斯立普膠囊與弗蓋克糖漿治療,蔣伯宇自己搖搖晃晃地起床了。就象什麼事也沒發生一樣,他去理髮、梳頭、刮鬍子,和以前一樣重視儀表。那件破了的阿迪達斯經過他的清洗,再拿到乾洗店裡縫補與熨燙一番,基本上又平整如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