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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厚德忙道:“魁首,我們過橋後頭一站是那裡?”

    轉身大步行向對面坡下路邊的坐騎處,燕鐵衣飄飄忽忽的丟下一句話:“小蝸莊。”

    崔厚德急忙快步跟上,搶著過去牽馬,齜牙咧嘴道:“是,小蝸莊。”

    *──*──*

    一百多戶人家,散散落落的分布在那片稍微凹低的盆地里,盆地四周,遍植青竹,窗口的青竹林子形成那麼一個不規則的大環,好似“小蝸莊”天然的一堵牆也似,既風雅,又實用,這地方倒別具韻味。

    在這片巴掌大的小村子裡,“青龍社”的影響力絕對超過了官府的分量,但是,這卻並非以暴力形成的,卻為“青龍社”素來奉行“鋤惡扶弱”“安良濟貧”宗旨後的結果,德澤的廣被,收到的功效乃是立竿見影的,遠勝過威力的肆虐。

    燕鐵衣和崔厚德一進莊子,那裡也不去,即行來到村長的家中。

    村長是個四十來歲,黝黑肥胖的中年人,臉上透著那種莊稼人特有的淳泄氣息;老實忠厚,粗手大腳,叫人一看,就感覺到十分順眼,對人滿腔子熱絡,不帶半點虛假。  

    這是一座前後兩進的磚瓦房,這樣的住宅,在“小蝸莊”來說,業已是首屈一指的了。

    村長是那樣謙恭,那樣榮幸,又那樣熱切的迎接著燕鐵衣與崔厚德的光臨,在他們眼中,“青龍社”即是生命的保障,生存的護符,而燕鐵衣,則不啻這左近的君王──不,不只是君王,更是集東主、士紳、財閥、善人、大豪於一身的主宰者,他不僅給予這附近百姓們以保護,以支助,更使他們享受到,便在大隊官兵屯駐下也不能有的平靜及安寧;人,就是這樣,你給予人家什麼,便能收穫到什麼,種瓜與種豆,總不會有瓜豆以外的結果。

    這一帶地方,崔厚德要比燕鐵衣熟些,因為他來過許多趟了,自然,都是從河上那座他一時忘記了的石橋過來的。

    擰手巾把,倒茶、裝煙、端上瓜果碟子,這位胖敦敦的村長吆喝著家人張羅了好一會,方才氣喘喘的來到燕鐵衣身邊,他不敢落坐,垂著一雙手侍立於旁,口裡直在念道:“真是簡慢,可真是簡慢,荒村僻野,拿不出什麼好東西來侍奉大當家的,叫人打心底起羞慚,大當家可得千萬包涵則是。”

    燕鐵衣笑道:“魏老哥,你也別張羅了,平時我不大敢來拜訪各位鄉親鄰里,就是怕麻煩了各位,今天冒昧登府,果其不然,看你忙得什麼似的,該感到不安的是我,可不是你呀。”  

    村長雙手連搖,躬著腰道:“大當家的千萬別這麼說,大當家的玉駕,平素里請都請不到,攀也攀不上,如今猛古丁來到寒舍,直似半空里掉下來個太陽,不止是舍下,就連整片‘小蝸莊’,也都那等明晃晃、光耀耀的了,這,呃,真叫榮幸……”

    燕鐵衣溫和的道:“你且請坐,魏老哥,別站在那裡,我都怪彆扭的……”村長忙道:“不不,大當家的在此,那有我們大模大樣坐下的道理?這太不成話,沒得叫人說我缺了規矩,大當家請寬坐,我站著侍候,呵呵,站著也習慣啦。”

    立於燕鐵衣背後的崔厚德,咧著嘴一笑,心想:“魏胖子只怕未必習慣,倒是我已站習慣了。”

    也沒有太勉強,因為燕鐵衣知道自己在這干鄉民心目中是個什麼樣的地位,也知道他們對於主觀形成下的禮教,那種牢不可破的固執,於是,他端起桌上的粗瓷杯來啜了口氣茶,緩緩的道:“今天貿然前來打擾老哥,乃是有樁事情,向老哥請教一下!貝宄ち⑹泵嬪徽噯壞潰骸按蟮奔業牟揮每推惺裁詞攏」芙淮齦辣閌牽蘼廴綰危頤嵌薊崛娜θグ歟永鉲蟠笮⌒。先醺救媯乙材芤桓懦齠?  

    笑笑,燕鐵衣道:“沒這麼嚴重,老哥,我只是向你打聽一件事情;昨晚上,或是今天一大早,可有什麼生人來到貴莊?”

    這位胖村長毫不猶豫的道:“有,就在天亮時分,莊子東頭上的安老瞎子家便發生了一樁怪事,約莫是他那老伴剛剛從坑上摸黑起來,要到灶房去煮稀粥的辰光,一陣敲門聲把安老婆子引了出去;那陣敲門聲並不急,又不重,倒像是什麼鄰居來借家私,串門子的味道,安老婆子還正在疑惑,咕唧著是誰在這大清早就來擾人,待到把門一開,卻嚇得老婆子差點一個‘坐股蹲’沒坐倒地下;門外頭,在天光暗微里,居然是一個混身濕透,披頭散髮,又衣衫破碎凌亂的女人!”

    燕鐵衣想不到一問就問個正著,他是又意外,又驚喜,但表面上卻極其平淡自然,輕輕“氨了一聲,他若無其事的道:“是個女人!”

    魏村長點著頭道:“可不是個女人,不但是個女人,還是個年紀輕輕,雙十年華的大姑娘哪!奇怪的卻是全身都叫水給濕透了,身上帶傷不說,衣裳撕得破破爛爛,一塌糊塗,猛一打眼,活脫一個女鬼現形,嚇得死了!”

   

    燕鐵衣笑道:“大概不會是鬼。”

    立在後面的崔厚德,忍不住興奮的道:“真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冷冷的,燕鐵衣打斷了他的話:“尚未‘得來’,隔著‘得來’還遠呢,你先不要這麼急躁,讓魏老哥繼續說下去!”

    魏村長忙道:“是,是;安老婆子正嚇得直打哆嗦,連叫都差點叫不出來,那女人反倒趕緊進門扶起了她,一邊溫言細語告訴安老婆子不必害怕,說她乃是南邊‘五福鎮’‘吉祥油坊’洪家的媳婦,因為要到‘白馬口’看親戚,半路上遭了劫,同行的家人都被衝散,她也被迫落‘混沌河’里,好不容易才掙扎著逃出命來,在黑夜中跌跌撞撞了十幾里地,方始摸到了莊子外,見到安家房舍靠得最近,且有燈火透出,這才拚著力氣摸上門來求救……”燕鐵衣道:“後來呢?”

    搓搓手,村長又接下去道:“後來,安老婆子總算定下心神,又趕緊喚起賴在坑上的老公,老兩口子張羅著燒水熬粥,又找出老婆子的衣裳來給那女人替換,忙碌了好一陣,方始安頓下來;那女人年紀輕,模樣俊,細皮嫩肉的出落得像棵水蔥一樣白淨標緻,說起話來輕聲輕語,舉止也文雅得緊,完全一派大家閨秀的氣派,安老瞎子老兩口巴結了大半時,天剛亮,那女人就要走,任憑安老瞎子夫妻兩怎麼挽留也留不住,那女人臨走的時候,還摘下手上一枚羊脂玉環交給安老瞎子夫妻,說是她身上財物已經失散盡了,只能拿那枚玉戒指表示一點謝意,安老瞎子老兩口還待推拒,那女人丟下戒指就走,待到安老瞎子追至門外,早已不見人影啦……”燕鐵衣道:“如此說來,那位姑娘並沒有受到什麼嚴重創傷。”  

    魏村長連連點頭:“是沒有什麼大傷,只是頭臉身子上擦撞了好幾處瘀腫,另碰破了點表皮而已,約莫主要是脫力狠了,再加上驚嚇過度,方才形成那等的虛弱法,一旦歇息過來,就和常人一樣啦,沒見走得那等俐落,說抬腿,人就沒了影,若是傷得重,決計是辦不到的……”崔厚德急切的問:“那麼,人是走啦?”

    魏村長笑呵呵的道:“崔頭兒,人不走,我們留她在此也侍候不起啊,人家是名門閨秀,富家少奶奶,我們這野嶺荒村,寒舍蝸居,只怕反簡慢了人家哩……”崔厚德氣急敗壞的道:“糟了糟了,她這一走,可又是泥牛入海,到那裡再去找她?我們折磨了一個晚上,弄得人仰馬翻,雞飛狗跳,就是要找這個女人,眼下又吃她溜出掌握,豈不是斷了線啦!”

    滿臉的驚疑不安之色,魏村長期期艾艾的道:“這……呃,是怎麼回事?我不大懂,崔頭兒,那個女人是……”崔厚德氣惱的道:“我們從昨晚起,派出好些人手,費了恁大力氣,就是要抓這女人,只此際魁首與我來到‘小蝸莊’你們這裡,也全是為了這檔子事,眼看著她像只傷翅的鳥兒一樣飛落在你們這裡,你們卻竟又放她跑啦。”

    黑臉上頓時泛了青,魏村長雙手急搖,惶恐的道:“崔頭兒,你明鑑,你可千萬明鑑呀,我們確實不知這女人的身分來歷,更不曉得她乃是各位想要捉拿的人犯,否則,我們幫著堵住她猶恐不及,又怎敢將她放走?崔頭兒,我說的可全是實情,沒有一絲半點的虛假;人要有良心,我們大夥對‘青龍社’的各位阿哥掬誠報效,都找不著機會,就更別說在後頭扯腿了。”

    燕鐵衣又啜了口茶,淡淡的道:“魏老哥,你寬懷,沒有人會埋怨你們或是責難你們,因為這件事的原委各位並不知情,又未預先獲得通告,自然怪不得各位,崔厚德性子急,口頭沒遮攔,倒要請老哥多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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