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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
江萍激動的叫了一聲,奔向江昂面前,她緊緊擁著乃兄的一條手臂,聲音里已不覺有了哽咽:“哥,你還說沒有什麼?瞧你連站都站不穩了,猶強撐著不肯服輸……是誰把你傷成了這樣?是那一個這麼狠心?”
輕拍江萍柔荑,江昂笑道:“不要急,二妺,不要急,事情已經過去了,我這不是好端端的站在這裡麼?”
輕輕跺腳,江萍恨聲道:“哥,你又不是弟弟,決不會妄生事端,恃強欺人,你被傷成這樣,一定是有原因的,哥,你說嘛,那些人是誰?”
江昂低沉的道:“說真的,二妹,我的傷倒還不算重,只是今天的情勢卻極為險惡,要不是這位兄台臨危伸援,救我於強敵環伺之下,哥哥這條命早就完了。”
江萍那雙水盈盈似的雙瞳轉注燕鐵衣,小聲道:“哥,你說的可是他?”
點點頭,江昂道:“正是這位兄台,我今後有生之日,皆乃他的賜予。”
燕鐵衣淡淡的道:“江兄,別再提了,你老把這句話掛在嘴上,可是要逼我現在就走?”
連連拱手,江昂忙道:“兄台包涵,我滿腔感恩之忱,只是覺得傾盡所有也難以圖報於萬一,若再不讓我提起,豈不悶壞了我?”
江萍悄悄的道:“哥,你也得替我正式引見一下,好讓我謝謝人家呀。……”江昂笑著輕挽江萍來到燕鐵衣面前,道:“兄台,這就是我的二妹江萍。”
燕鐵衣忙抱拳道:“方才業已見過二姑娘了。”
江昂又朝著襝衽還禮中的乃妹道:“二妹,這一位乃是我的救命恩人。”
忽然,江昂傻住了,滿臉的尷尬之色一時期期艾艾的不知要如何接下去說才好。
江萍等著不聞下文,詫異的望向江昂,這時,江昂才十分窘迫的向燕鐵衣連連致歉說:“該死,我真該死,直到現在,居然還不悉恩公大名,整日相處,竟也忘了請教,兄台,疏失之罪,萬望恕宥。”
燕鐵衣微笑道:“不怪江兄,原是我自己沒說。”
江萍也頗覺羞窘的道:“哥,你這人也是,怎麼胡塗到這步田地了,人家救了你的命,你卻連救命恩人的姓名都不知道,說出去,不是笑話嗎?”
江昂面紅耳赤的道:“真是胡塗,真是胡塗。”
燕鐵衣靜靜的道:“我叫燕鐵衣。”
江昂忙道:“原來是燕兄。”
“兄”字由他微微抿合的嘴唇中甫始吐出,他已猛的睜大了一雙眼,臉上的肌肉也一下子僵硬了,他瞪著燕鐵衣,舌頭髮直:“燕鐵衣?你,你該不會是‘梟霸’燕鐵衣吧?”
燕鐵衣笑了笑,道:“不幸的是,我正是他。”
江昂呆呆的望著燕鐵衣,好半晌,才突然打了個寒噤,呼吸急促的道:“天爺,久聞‘梟霸’燕鐵衣為武林中的雄主,是北地黑道的一隻鼎,尤其劍術修為,出神入化,堪稱一代宗匠,而你,你就是他?”
燕鐵衣道:“有些人把我渲染得太過玄虛了,江兄,我只是個會幾手劍法,懂一點武技的江湖糙莽,手下有幾個苦哈哈的兄弟跟著一同在道上混碗飯吃而已,說起來,不但平凡,更且粗俗得很。”
江昂掙脫了左右攙扶的下人,十分艱幸的向燕鐵衣長揖為禮,一派真誠欽仰之色:“燕兄,請容許我高攀依附,稱你一聲燕兄;燕兄稱尊武林,為一方之霸黑道之雄,我江昂何德何幸,既蒙燕兄施救於前,又承燕兄垂注於後,但求燕兄不棄,視我為友,提攜眷顧結忠義之好,則我江昂也不枉歷經生死,換來這一場際遇了。”
趕忙扶著江昂,燕鐵衣深沉的道:“江兄言重了,只要江兄願加接納,我自當樂於論交,至於什麼高攀依附之言,江兄切莫再提,否則,倒令我汗顏不安了。”
用衣袖輕拭著額頭上的汗水,江昂歡愉的笑道:“想不到,真是做夢也想不到的事,救我一命的人竟然就是威震天下的‘青龍社’大魁首‘梟霸’燕鐵衣,謝謝天,我的運道實在太好了。”
江萍在一邊也掩著唇兒笑:“不但大哥意外,連我也覺得不可思議;方才,燕大哥說出姓名,我只感到耳熟,還沒想起是誰,大哥這一提醒我才恍然大悟,這樣一位大人物,就是站在我們面前的燕大哥!”
燕鐵衣道:“江湖過客,粗魯武夫,算得上什麼大人物!二姑娘謬譽了。”
江萍懇切的道:“燕大哥,我不會說恭維話,也不慣作違心之論,我只想告訴你我自己的想法——天下之大,有各行各業,每一個行道中都有它的傑出者,都有它成功的代表,這些人,當他們在處身的行道中能夠出人頭地,不知經過了多少努力與奮鬥,辛苦及磨練,始才奠定他的基礎和地位,他們的成就都是來之不易的,尤其在江湖黑道上,一個傑出的領導者,一個方面之雄,他的名望及聲威,但不是由血同刃中搏得,更是從生和死里求取,只要這個人不敗倫喪德,不暴戾兇殘,有任俠尚義之心,他該受到尊敬和欽崇,便應和任何一個成大功,立大業的人一樣……”一拍手,江昂喝彩道:“說得對,二妹,我早知道你一向聰慧明理,卓見獨到,卻不曉得竟有這等精闢的高論,哥哥我想說而說不出的話,全叫你講透澈了。”
燕鐵衣深深看了江萍一眼,微笑道:“我覺得很高興,二姑娘,總算有人能夠對我們這種出身的人惠予了解同公論,尤其這樣的想法出自一位少女心中,就更為難能可貴了。”
江萍臉色紅紅的道:“燕大哥我只是說出我認為是對的話,或者其中有些論調幼稚及膚淺,還要請燕大哥包涵指點。”
燕鐵衣一笑道:“我以為,再沒有比你剛才所說更正確與公允的了,但願天下人都有你這樣的看法,我們江湖上這些糙莽之屬才能熬出頭來。”
此刻,江昂忽然失聲道:“我的天,什麼時辰啦?燕兄與我都還沒進晚膳呢……”江萍輕輕的道:“哥,看你這迷糊勁,只怕把燕大哥餓壞了;你身子不適,先去歇著吧,我來侍候燕大哥用膳……”江昂經過這一陣興奮之後,也確然感到虛軟疲累,他向燕鐵衣歉然的道:“燕兄,我果然得找個郎中瞧瞧,便由我二妹侍奉左右並望恕過不周之罪。”
燕鐵衣道:“江兄請早調治休歇,我自會順應安頓。”
於是,江昂又被攙扶著上樓而去,江萍對燕鐵衣柔柔的道:“燕大哥,我們走吧。”
燕鐵衣道:“隨便弄點吃的就行,睡的地方我也並不講究,有個鋪位足夠了。”
嫣然一笑,江萍道:“請跟我來,燕大哥,如何盡地主之誼,是我們的事,你能湊合,我們可不能怠慢呀。”
柳殘陽《梟霸》
第七十二章影是雙落英折爪
今晚,月光皎潔,繁星閃爍,黑得透亮的夜空高慡而澄朗,微風習習,樹影婆娑,是個充滿詩情畫意的清宵。
尤其是,在這點綴著山石小榭,亭台曲橋的江府後花園中,在江萍這樣一位如花少女的陪伴下,情調就顯得益發優美了。
剛用過一頓精緻豐盛的晚餐,燕鐵衣吃得非常舒服而滿意,已有很多天,他沒有像今晚這樣盡興的吃喝了。
他與江萍在後園中悠閒的散著步,月影襯著荷池的波光,花香幽幽,隔著透自江萍身上那種青春氣息的芬芳,這樣的景色,如此的享受,他不得不承認,乃是他多年的鐵血生涯中極少經驗過的。
兩人並肩徜徉著,燕鐵衣低聲道:“二姑娘,你真的不累?”
江萍笑了:“燕大哥,是不是不喜歡我陪你?”
搖搖頭,燕鐵衣道:“當然不,我是怕耽擱你就寢的時間,我一向是個生活起居違反常規的人,但是我卻不該為了自己而侵擾別人的作息程序。”
江萍坦率的道:“你放心吧,燕大哥,我的精力充沛得很,三天三夜不合眼,一樣累不倒我。”
燕鐵衣笑道:“倒是看不出,你生得纖細嬌小,身底子似不見強,竟有這麼個熬勁。”
江萍“格格”笑道:“這就是人不可貌相呀,燕大哥,你還不是瘦瘦小小的,模樣像個大孩子,又嫩,又稚氣,但你其實卻是江湖道上鼎鼎大名的‘梟霸’,有萬夫不當之勇!”
輕輕用腳尖踢開一塊碎石,燕鐵衣閒閒的道:“二姑娘,你也學過武功麼?”
江萍頷首道:“學過七年,鎮上的人叫我大哥是‘青河少君’,稱我為‘青河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