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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世雄眼珠子四轉,故作訝然之狀:“除了二位,莫不成你們還看到別人?”
賀明仁不屑的道:“姓朱的,你自喻就是那頭虎?”
搖搖頭,朱世雄笑瞇瞇的道:“我不是,但我得十分誠懇的向二位做個忠告,當二位明明白所衝撞的人是什麼樣的主兒,就最好不要肆言無忌,徒放狂言,否則,犯克當然不說,叫我這了解底蘊的人聽在耳中,就免不了感到可笑之至;一笑你們不自量力,胡說八道,二笑你們神智不清,昏頭昏腦,三笑天下之大,為何偏生兩個這等瞎眼迷心的人,真是兩頭絲毫不會察顏觀色的土驢!”
緩緩轉過臉去,倪良注視著馬上的燕鐵衣,僵硬的問:“你,又是何方神聖?”
朱世雄大笑著插嘴:“我操,這也叫混世面的?你們列住在這一畝三分地沾葷染腥,秤金分銀,大碗喝酒,大口吃肉,逍遙快活這一陣子,弄到頭來卻竟不認得馬上的人物是誰?混回去囉,真叫越混越回去囉!”
賀明仁怒叱道:“沒有問你,少在這裡攪合!”
雙目中光芒如火,倪良重重的道:“我在問你,你到底是什麼來路?”
燕鐵衣一直遠眺的視線,這才悠然迴轉,他望著倪良,安詳更且淡漠的道:“倪良,在黑道上,你們也算得上是一號人物,但我卻驚異於你們的判斷力竟低劣至此——反應遲鈍與觀察粗略,便往往是這一行中致命的悲哀,你們混得出名堂來,實在令我不解。”
倪良額頭上暴起青筋,他狠毒的道:“你居然敢在我面前倚老賣老,硬充人王?”
燕鐵衣平靜的道:“我知道你們是誰,你們卻不明白我乃何人,而我來到這裡,更且用此般語氣態度對待你們,如果我不夠分量,我豈會這樣做?”
賀明仁忍不住答腔:“朋友,亮個底吧,我們可不是由人嚇唬著長大的!”
燕鐵衣道:“你們劫來的那票銀子,是不是能夠原封退還?”
“格登”一咬牙,賀明仁厲聲道:“先亮你的萬兒,這和那票銀子毫無干係!”
燕鐵衣道:“不,干係很大,在我尚未報名露底之前,我將遵照江湖道義,給你們一個折價的機會——我要告訴你們,這是你們唯一的機會,而也必然是值得的,設若各位自甘放棄,當然我仍要亮出我的名姓,不過,到了時候,十二萬兩銀子的歸還,你們就決無選擇的餘地了!”
倪良突然暴烈的道:“你以為你是誰?你又當我們是那一等的酒囊飯袋?大言不慚的東西,就算你生得三頭六臂,具無邊法力,我們也斷不含糊!”
燕鐵衣安詳自若的道:“如此說來,你們是不肯折價的了?”
朱世雄忍不住叫道:“大當家,原本我們就沒打算讓他們討秤頭,十二萬銀子是一文也不能少!”
燕鐵衣一笑道:“規矩不可輕忽,機會給他們了,是他們自己不要,我們且先站穩腳步,接下來就無妨放開手干,正如你適才所言,這叫先禮後兵。”
鋼扇在手上一晃,金鐵鏗鏘聲里,賀明仁大吼:“我叫你這一對狂夫演得好雙簧,黑吃黑的把戲竟然玩到了我們頭上?那票油水只要你們能沾上一點半點,我這賀字便倒過來寫!”
倪良冷硬的接道:“十二萬兩銀子一分一厘也不退,折價更是免談,這個回答該夠明白了;現在,除了朱世雄,你又是那個鼠洞鑽出來的二流子貨!”
嘆了口氣,燕鐵衣道:“好吧,我原就是從你們站著的這塊土地上鑽洞而出,更明確的說,各位使橫賣狠的所在,也可以勉強算是我的碼頭範圍之內,這樣答覆,二位是否已有了點概念!”
倪良大聲道:“一派胡言?十里旱河一帶壓根就不見你這號角兒,充賴在我們眼皮之下,只怕你就要現原形了!”
賀明仁也冷笑道:“口氣倒不小,這裡也算是你的碼頭範圍之內?我看這裡挖個窩埋你才叫恰當;十里旱河你要做得了主,我們又算那棵蔥?真正荒唐之極!”
燕鐵衣那張童稚又純真的面容上,浮漾起一抹無邪的微笑,他卻正經的道:“恕我大膽的說一句,莫論這裡,十里旱河的丁點彈丸之地,就算北六省,我也可以妄稱乃屬我的地盤,二位覺得更叫荒唐不是!”
賀明仁不禁嗤之以鼻,揚臉嘲諷:“北六省也屬你的地盤?我們今天可真逢時走運了,竟遇到了這麼一號天大的人物,看似生嫩,卻當得起北六省綠林盟主的威風……”拱拱手,燕鐵衣一派謙虛的道:“不敢,在下燕鐵衣。”
呆了呆,倪良的表情有些啼笑皆非:“先是冒充十里旱河的主兒,眼下更掛起‘梟霸’的招牌來了,若非是你膽量不小,早和朱世雄串謀之詐,便是你叫那大筆的銀子迷瘋了心——天下之大,真是光怪陸離,什麼角色都有!”
賀明仁煞氣立升,狠酷的道:“二哥,管他們是串通行詐或是財迷心瘋,先做掉了再說,尤其朱世雄,更不能留下這個禍害!”
朱世雄似是忘了生氣,他瞪著眼,張著嘴,迷惘不解的喃喃:“娘的,他們竟然不相信大當家的身分……怎麼會不相信呢?莫非他們真是一雙……呃,一雙呆鳥!”
偏腿下馬,燕鐵衣笑道:“他們會信的,我遇見過許多這樣的情形,但我全用相同的法子叫對方信了,只是,有時候他們會感到信得遲了點。”
此刻,倪良眼珠子向上翻,形色倨傲的道:“就算你是‘青龍社’的頭兒燕鐵衣吧,大盟主,大當家,我兄弟全等著領教你的高招呢!”
燕鐵衣輕輕掀開他紫色的罩袍,伸手向後,握住斜掛肩背的“太阿劍”的金龍把手,慢慢的,一寸一寸的拔劍出鞘;寬若人掌,晶瑩剔透的鋒刃映著當空的陽光,眩閃著奪目的絢燦芒彩,劍身是那樣的淨亮,那樣的清澈,像是流動著嘩嘩的寒波,透現著這般森冷的氣韻——好一柄質地完美,無懈可擊的利器;倪良與賀明仁的神色,在燕鐵衣長劍出鞘的過程中都不由起了變化,他們非常戒備,也非常小心,但是,他們仍不相信他們面前的人會是燕鐵衣。
燕鐵衣笑得十分深沉的道:“這口劍,名叫‘太阿’,是劍中的聖品,也是我相依為命的伴當,二位要注意它,因為它總是喜歡縱護我,永遠與我的心念相隨,它對我的敵人不大容情,它有許多種實質的攻擊的方法,其中有些是難以思議及預防的;‘太阿’有點危險性,每當我的敵對者出現,它這危險性就會大大增加。”
倪良暴叱:“瘋言瘋語,你想糊弄那一個?”
於是,“太阿劍”便似一串流星,猝然拋灑,銳勁的光點才起,又蛇電般飛斬向側。
“黃帶兒”倪良身形半旋,搭肩的黃板帶長虹也似暴卷那串瀉至的星芒,而“黑扇兒”賀明仁卻悍然迎上,手中鋼扇硬接來自橫側的一劍。
“太阿劍”一彈上揚,一片弧光划過虛空,當弧光凝形,且斜面割切氣浪的尖嘯甫起,劍刃已怪異的脫形飛出,將兩個焦點合為一擊——快到不分先後。
倪良怪叫一聲,貼地旋轉,大風車般一連十個周繞撲出,後腦的一撮髮絲卻跟著他的動作揚空分散,賀明仁向後連串的倒翻筋斗閃躲,長衫下擺亦有半片被削成片片如同百蝶翩舞!
燕鐵衣沒有追擊,他回劍入鞘的手法是如此快速神妙,以至當他的兩個敵人正在亡命躲避之時,他背著手卻像在觀賞和他毫無牽扯的一場把戲也似。
鈴戟拄地,朱世雄笑得前俯後仰,樂不可支,他的那等開心法,就更像在看一場把戲了。
老實說,倪良和賀明仁兩人的功力也算相當精湛,他們出手狠疾,反應迅捷,進退間動作之俐落比燕鐵衣預料中要強,他們原可多做周旋,不會這麼快便狼狽後撤的,終結乃在於他們的輕敵,因為他們直到出醜之前,猶不相信站在面前的人確然就是不相信是的那個人!
摸了摸後腦,倪良形色全變,他像見了鬼似的驚怖的瞪視著燕鐵衣,黑臉扭曲,雙頰的肌肉在不停抽搐,連聲音都走了調:“你……你……你果真是燕鐵衣?”
在另一邊匆匆檢視著長衫下擺的賀明仁猛的震了震,脫口駭叫:“二哥,錯不了,看他削落和外衫下擺的手法,那一劍竟是整塊的布面削脫又同時割切為片片,除了燕鐵衣,誰有這樣的劍術?”
朱世雄笑得更起勁了:“奶奶個熊,這就叫有眼不識金山王,早早點化你們,你們卻當是嚇唬,把燕大當家看成充賴貨色,這一下你們約莫明白了?要是仍不信,也罷,便算他只是個不入沛的角兒,但能吃得住列位,亦就不必硬守著那個名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