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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滾起來!”

    猛一哆嗦,那人手足無措的從女人身上滾跌,才只屈起一隻右膝,太阿的鋒刃已透穿了他的咽喉,這位仁兄雙目穿直,一聲慘叫正受阻於喉管,劍身猝彎彈,這人已飛撞上丈外的一棵樹叉中間,定定的插在那裡,像是早就丈量妥當,由他自已一頭撞入的!

    救下那女人,燕鐵衣迅速剝下一件屍體上的外衫替她蓋上,這可憐的女人似乎尚未由過度的悲恐震悸中恢復過來,在不停的顫抖,痙攣,仍在不停的扭動。

    背後的傳來一陣輕微的哆嗦聲——有人想趁隙潛逃。

    咬咬牙,燕鐵衣長劍反射,他整個人也凌空飛旋,冷電閃處,倏然翻回。

    江奇慘叫著一頭栽跌,撫著大腿劇烈的抽搐,五官扭曲,冷汗淋漓——燕鐵去已一劍透穿了他的左腿根,里外兩個血窟窿。

    又找了一件衣衫掩在那男人的身體上,燕鐵衣正在考慮著如何救活這一對不幸的兄妹,滾跌在地下的江奇已驀的怪叫起來:“好……你殺得好……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是誰?

    別說你蒙住臉,即使你化成灰,我也能一眼就把你挑揀出來……哎……痛死我了。”  

    燕鐵衣轉過身來,目光冷凜的注視著灰頭土臉,扯歪了嘴巴的江奇,江奇甫一接觸到燕鐵衣冷銳如剪的雙眸,不覺機伶伶的打了個哆嗦,彷佛被什麼無形的禁制懾伏住一樣,連連往後退縮……踏上一步,燕鐵衣平靜得可怕的道:“你知道我是誰麼?”

    臉頰的肌肉跳動著,江奇心腔狂跳,冷汗如漿,他恐懼的瞪著眼睛,硬撐著上半身,努力拖著那條傷腿朝後移……

    燕鐵衣緩緩的道:“不錯,我想你應該知道我是誰。”

    突然全身震跳了一下,江奇驚駭的嘶喊:“不……你不能殺我……你不能……”燕鐵衣低沉的道:“我沒有殺你,但你必須明白,我為什麼沒有殺你!你原是這群惡毒畜生里最該殺的一個!”

    粗重的喘息著,江奇急迫的叫:“你是我哥哥的朋友……也是我姐姐朋友……天底下那有殺戮友人胞弟的道理?”  

    燕鐵衣生硬的道:“沒有殺你,是我的不該,江奇,以你的邪穢天性,齷齪本質,以你神人共憤的罪行來說,你早就應下地獄去,我一再次地饒你,我必將懊悔對你的寬恕,然而,看在你兄姐的情分上,我情願承受自己錯失下的結果。”

    江奇吸著氣,掙扎著嚷:“你說話要算話……不能像剛才那樣抽冷子放倒我……”燕鐵衣咬著牙道:“自來,我未曾漏殺過一個像你這種天良滅絕的惡棍,但卻無法不將你超生——江奇,你千萬記住,這一次,乃是最後一次了!”

    兩眼中閃掠過一抹極難查覺的惡毒之色,江奇心裡在狠狠的詛咒著,表面卻一派誠惶誠恐的模樣:“我不會再招惹你……真的,我將學著像平常人一樣過下去。”

    燕鐵衣漠然道:“看你的造化吧,江奇,好自為之。”

    於是,這條浮上淺灘的青河之蛟,便拖著那條傷腿,幾乎是連滾帶爬的自林隙中狼狽遁去。

    燕鐵衣的感受異常深澈,他知道自己的做法不對,他也清楚江奇不是一個可以渡化的人,但他卻只有如此,為了江昂,更為了江萍,他不能太過刺傷這兩位兄妹的心。  

    回首望著地下那兩個陷於暈迷中的兄妹,燕鐵衣心中有著無限的悲憫,這也是走江湖的人,在風霜里掙扎活的苦命男女,但蒼天啊,他們犯了什麼錯,作了什麼孽!竟被那群流痞無賴,糟蹋到了這田地?

    嘆息著,燕鐵衣沉重的走了過去!

    ***

    才只是第二天的清晨,燕鐵衣已聽到門扉上急促的敲擊聲。

    他早已起身梳洗完畢了,陣陣的叩門聲傳來,他不禁微皺雙眉,放下手中的茶盅親自往應門。

    門啟處,赫然是滿面焦急憤怒之色的江萍。

    晨間的江萍,也有著晨間的清新與鮮潔,容顏細緻,肌膚光淨,如果不是臉上的表情顯得有異,她在此刻看來,應該是嫵媚柔腕的。

    並不太覺驚訝,燕鐵衣安詳的一笑:“江姑娘,你早。”

    江萍三不管匆匆走進門裡,未曾開口,已幽怨的瞪著燕鐵衣,跺了跺腳。

    燕鐵衣平靜的道:“你的神氣不對,可是發生了什麼不尋常的事!”

    江萍悻然道:“問你呀!”  

    笑笑,燕鐵衣道:“問我?我又不能未卜先知,怎麼曉得是什麼事?”

    江萍氣急的道:“燕大哥,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昨天晚上在河邊堤林里出了大亂子,我三弟江奇也受了重傷,傷他的人,就是你!”

    “哦”了一聲,燕鐵衣閒閒的道:“原來你問的是這件事,不錯,傷了江奇的人,就是我。”

    江萍又惱又恨的道:“這就是你的不對了,燕大哥,所謂不看僧面看佛面,江奇雖有錯處,卻總是我的嫡親胞弟,好歹你也該看在我的面上曲予包涵,怎能把他傷成了那樣?而你這麼對不起我,竟還似個沒事人一般優哉游哉……你,你根本就不尊重我!”

    燕鐵衣銳利的道:“江姑娘,我們能不能平心靜氣的來談論這件事?不要激動,不要爭執,只是判定一下是非,評議一個公理?”

    江萍已醒悟到自己的失態與失言,她有些不安的咬著嘴唇,面龐已浮現了紅暈,輕輕的,她點點頭。

    還請江萍在小廳的圓椅上坐下,燕鐵衣卻站著,他古井不波的道:“有關令弟受傷的事,是誰告訴你的?”  

    江萍微垂下視線,低聲道:“鎮上昨天夜裡就傳開了,下人們聽到風聲,回來告訴我,我急忙趕了出去,忙了半宵,才在一個郎中家裡找到正在療傷的三弟,一見面他就向我吼叫謾罵,說是你把他傷成了這樣。”

    燕鐵衣道:“那只是一點很輕微的創傷。”

    一聽這話,江萍不禁又有了氣:“很‘輕微’的創傷?利刃透穿了左腿根的部位,相對兩個血窟窿,肌翻肉綻,鮮血染赤了半截衣褲,只差他那條腿還沒斷掉,燕大哥,這種險些造成殘廢后果的傷勢,你竟視為輕微?”

    燕鐵衣道:“是的,不算重。”

    江萍怒形於色的道:“那麼,燕大哥,請你告訴我,在你看來,要把江奇怎麼樣割剮了才算適當?”

    背負雙手,燕鐵衣道:“江姑娘,以他所犯的罪行來說,刀切碎剮也不算過分!”

    猛的站起,江萍氣得臉色鐵青:“什……麼?你,你竟這樣對我說話!”  

    燕鐵衣道:“因為我說得是有道理。”

    江萍眼眶紅了,唇角抽搐著:“你……一點也不顧惜我,一點也不讓我。”

    燕鐵衣搖搖頭,道:“可要聽我把話說完?”

    窒噎一聲,江萍又重重坐下去。

    慢慢的,燕鐵衣道:“昨天晚上,青河邊的堤林里,發生了一樁令人髮指的慘事——也就是你所說的那場,‘亂子’。”

    頓了頓,他又接下去道:“有兩個來自外地的兄妹,到‘青河鎮’的集場子上賣解獻藝——我想你也知道,這乃是江湖上最落拓的一種求生方式,但卻正當,哥哥名叫杜仲平,妹妹名叫杜仲如,是相依為命的同胞手足,就如同你和江奇的關係一樣……”江萍注意聆聽著,卻仍未開口。

    燕鐵衣又道:“兄妹二人,練的是外門功夫,實在說,粗淺得很,只是花巧多,式樣俏而已,管不上什麼用場,然則江湖賣藝的行當也不必真刀真槍地與人命,學的就是個好看罷了,只要熱鬧緊湊,不冷場就行,他們兩位,是在昨天上午才來到‘青河鎮’的……”江萍忍不住問道:“來了以後呢?”  

    燕鐵衣不徐不緩的道:“昨天下午,兄妹二人已在集場上演過一場,收入尚稱不惡,黃昏時分,他們再度鳴鑼開場,正在人頭圍聚,將要表演的時候,突然來了一大幫橫眉豎眼的當地無賴,這幫無賴不但趕散了圍觀的群眾,更蠻不講理的動手搗砸賣藝兄妹的攤子道具,他們兄妹自然出面阻止,並詢問原因……”

    江萍急道:“真是欺人太甚——那些混蛋,是為了什麼要如此胡來?”

    燕鐵衣道:“為了這兄妹兩個不曾拜碼頭,叩山門,乞求他們恩准賞這口飯吃!”

    江萍怒沖沖的道:“簡直豈有此理,他們既不是官府,又不是公衙,鎮裡的集場亦非私產,人家賣藝營生,憑什麼要向這些幫無賴求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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