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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鐵衣笑道:“說是‘虛名之累’才對。”

    搓搓手,姜宜憋不住了,他壓低了嗓門,湊近了些,道:“有件事,斗膽向大當家明揭!”

    燕鐵衣道:“儘管說,我們是老朋友了,犯不著客氣。”

    用力擠出一抹笑容,姜宜措詞審慎的道:“大當家,不知道大當家和這朱世雄之間,有著什麼淵源?”

    燕鐵衣安詳的道:“今天之前,毫無淵源。”

    於是姜宜頓時寬懷了,他咧著嘴道:“原來如此,卻令我好生擔憂,大當家方才那一招呼,我還以為朱世雄與大當家別有干係,動他不得了呢!”

    燕鐵衣平靜的道:“不過,姜頭兒,我另有不情之請。”

    表情僵窒了一下,姜宜強顏笑道:“大當家客氣了,但有所指示,能力所及,無不遵令。”

    好一個的能力所及!燕鐵衣微微一笑,道:“朱世雄這個人,以前我只是聞名,從未見過,換句話說,這乃是頭一次和他照面。”  

    姜宜唯唯喏喏的應道:“原來大當家以前並不認識他。”

    燕鐵衣接著道:“不過,我曾聞人言,姓朱的雖是干那無本生意,劫掠行當的卻向來重義守諾,除惡扶弱,的確做到了‘替天行道’這四個字的內涵,而他為人豪邁磊落,心地坦蕩,更是條至情至性的好漢子,這次遇上,同他往深處一談,益覺傳言不虛,朱世雄這個人,是一個值得交往結識的人物!”

    張口結舌了好一會,姜宜吶吶的道:“大當家的意思是?”

    燕鐵衣道:“有關朱世雄與姜頭兒你之間的過節,我非常清楚,朱世雄業已毫不保留的明言了,自然,我也不能只為了個人對他的影響而忽略了姜頭兒的立場,何況你我還有一層不比尋常的關係?”

    連連點頭,姜宜忙道:“就是這話嘍,大當家。”

    燕鐵衣道:“我不能偏袒他,因為姜頭兒你與我淵源非淺,可是,朱世雄卻又分明是一條可親可敬的好漢子,我們也不該就此將他糟蹋掉,為了找出一個對雙方都能交待的法子,我認為我們得細細研討一番,目地是求個兩全其美……”嘆了口氣,姜宜道:“不瞞大當家說,這兩全其美的法子,可就難尋啦!”  

    燕鐵衣道:“此話怎講?”

    姜宜愁眉苦臉的道:“大當家,其一,我的頭頂上官知府老爺追逼太急,限令限期結案,其二,朱世雄行劫顧齊三為數鉅萬,事情鬧得太大,若無交待便難卸責,其三,姓朱的劫財不說,又曾傷人,傷者亦皆江湖同源,不得元兇,他們亦勢不罷休。”

    燕鐵衣忽然冷冷笑了,極為不悅的道:“姜頭兒,我把你當自己人看,說的全是直話,你真的卻抬出官家那套浮理虛詞來搪塞我?這樣未免不大夠情吧?”

    姜宜急道:“大當家這是說到那裡去啦?憑大當家與我的關係,我又怎敢稍有搪塞推諉之處?對任何人我都難保不別具用心,但對大當家卻是一意輸誠!”

    燕鐵衣緩緩的道:“姜頭兒,你確是‘一意輸誠’?”

    姜宜凜然道:“皇天后土,鑒可此心!”

    燕鐵衣正色道:“很好,如此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直來直去,不必繞著彎兒較量心思。”

    姜宜忙道:“全聽大當家教示。”  

    燕鐵衣道:“姜頭兒,容我不客氣的說,你方才所舉例的各項理由,只是表面上的公事詞兒,也就是一般官家慣常所用的論調,其中毫無人情道義之存在,所之我極難苟同!”

    咽了口唾液,姜宜申辯著道:“但大當家,我的立場所在,職責攸關了。”

    燕鐵衣面無表情的道:“這一點我能諒解,可是,你能不能在我的諒解之後,也還覆我一份於人之情?讓我們在‘法’之外再多少加上點‘情理’?”

    額頭上又冒汗了,姜宜忙道:“當然,大當家,當然,吃公門這碗飯,我從不敢忘記各行各道的朋友們予我的包涵與支持,更不敢稍忘故人相待相期的情義。”

    燕鐵衣神色稍見緩和,他道:“姜頭兒,你仍能心存故舊,重視江湖情義,不由令我胸懷溫暖,是而我便不惴冒昧,盡所欲言了。”

    姜宜低聲道:“我在靜聆訓誨,大當家!”

    燕鐵衣拉著姜宜往一邊走了幾步,估量著交談的聲音不會落入人耳了,他方才形色凝重的道:“姜頭兒,你個人的身分乃是皖境六府十三縣的總捕頭,在公門中的地位業已相當崇高,再加上你在外間的名望與人面,就更為鞏固了你的權威,‘金壇府’的知府在體制上說對你有督察之責,卻無絕對的豁遣之實,你雖在地方上吃公糧,骨子裡乃直接聽令於刑部,別說‘金壇府’,六府中任是那一位知府,也都得尊重你的職權,不便,亦不願過於對你的行事法則有所干擾——我說得可是?”  

    姜宜尷尬的笑道:“大當家對我的底蘊知之甚詳,那會錯得了?不過,在體制上言,六府的知府皆為我的上官,他們但有令,我仍得遵辦!”

    笑笑,燕鐵衣道:“可是你要怎麼辦?想怎麼辦,其中的彈性就大了,表面上的公事是一碼子事,私底下的斟酌又是一碼子事,超生與否,姜頭兒,便全在你的仰俯起承之間了。”

    姜宜苦笑道:“是大當家把我高抬啦!”

    燕鐵衣笑容忽斂,嚴肅的道:“是故,姜頭兒,你方才所謂的上頭追逼太急之言,也全在乎你個人的願否包涵,肯否開脫,再大的案子在你手中亦曾擺平過,何況只是眼下的這麼一樁?”

    姜宜艱澀的道:“大當家,就算公事上我能夠設法替姓朱的多少疏攏,但,但被劫的財物總得如數追回,一干受傷的苦主好歹也須有個交待,要不然,這案子還是結不了啊!”

    燕鐵衣頷首道:“這兩項倒是實情。”

    姜宜緊接著道:“大當家,如果姓朱的只是小小不過撈了個千兒八百兩,衝著大當家這一出面,便是我自己墊也理該,可恨他貪心不足,一傢伙劫奪去一大筆金銀財寶,想要周全他也是遮攔不住,而這樁劫案早已傳揚出去,莫說‘金壇府’鬧了個沸沸蕩蕩,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便外間各地亦都有了風風雨雨,我若稍稍辦出了差錯,不但上頭與地方的壓力承擔不住,自家的招牌顏面也皆一遭砸了,大當家,我的苦衷,萬望大當家能諒解。”  

    大當家沉吟俄傾,慎重的道:“姜頭兒,現在事情是這樣——我決心要幫朱世雄這個忙,能幫到什麼地步便幫到什麼地步,我的意思相信已說得夠明白,衝著我們彼此間的交情,你不妨告訴我,你可以給我多少方便,也就是說,我的意願及要求,在你的衡量中有多大個分量!”

    後面這句話不由使得姜宜全身震了震,他臉色泛白,十分吃力的道:“這……大當家太也言重了……我不明白,朱世雄與大當家今昔俱無深交,僅仍萍水相逢,大當家又何苦為他耗費如許心力?”

    燕鐵衣低沉的道:“要幫一個人,主要在於這人值不值得幫,而並非會著重在雙方的關係上,朱世雄素有豪俠之行,仁義之舉,為人光明坦蕩,慡直磊落,是一個可相交之輩,也是一個曉忠知男的硬漢,如此豪士,任由他身陷囹圄,或於四面脅迫之中走投無路,豈不是一樁極為惋惜之事?”

    姜宜吶吶的道:“如此說來,大當家是一定要周全他了?”

    燕鐵衣道:“一點不錯。”  

    抹了把腦門上的汗漬,姜宜道:“大當家既然心意已決,我也只好盡力順著大當家的意願去做,但是,我的立場也很困難,若有什麼不周之處,還請大當家多包涵。”

    燕鐵衣平靜的道:“你尚未回答我,姜頭兒,你能幫上多少忙?”

    姜宜猶豫著道:“不瞞大當家說,以朱世雄犯下的案子,若全按法律定罪,終生監獄或是流放邊關還算是輕處,判個監斬首也極有可能,大當家既要全力開脫他,我只有設法疏通‘金壇府’府衙的刑案,把案情化重為輕,去繁為簡,大案變成小案,再求知府大人格外開恩,照是批結,那樣判下來罪就輕多了。”

    皺皺眉,燕鐵衣不大滿意的道:“就此結案不行麼?還非得叫他坐幾天牢不可?”

    姜宜懇切又帶著點委屈的道:“大當家,公門之中比不得江湖幫會,朝庭定下的律例明擺在那裡,任何人要想徇情褊袒,也只能走律例的間隙,在同一法則的內容里求其輕者,要說像江湖幫會那般全憑當家的一句話便可完全開脫平反,實際上極不可能,以朱世雄的情形而言,恐怕連刑部大吏也一樣做不到就此結案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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