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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世雄笑道:“如此說來,在流沙莊出打轉的那干人,都不是什么正經玩意了?”
燕鐵衣道:“這大流沙莊內部淨是些見不得日頭的人,其中十有八九不是好東西,隨便抓一個出來,他身上都可能背著幾樁案子,或犯過不少罪行,當然,在這裡也有正派人物,皆是有心而來,別具用意,表面上你卻難以分清,因為到達流沙莊,前腳賭錢,後腳嫖jì,這邊酗酒,那邊生事,必須同流合污才不至引起疑竇,總之,人去了那裡,不邪也帶著三分邪了!”
嘿嘿一笑,朱世雄表情古怪的道:“呃!這地方應該叫姜宜那老小子來,他只須帶著繪有圖形的海捕告示,對照著人臉盡抓便是,包管擠破他的牢房,並把多少年積存下來的懸案全部結清!”
燕鐵衣道:“老實說,凡和姜宜有關連的對象,我們也會替他注意,否則,我們一貫不包攬閒事,姜宜向來識大體,如進退,不到他的力量實在不夠了,他是不會麻煩我們的——就在流沙莊,三年前我們曾幫著姜宜逮住了七名jian殺搶奪的雙料兇犯!”
“大當家對流沙莊的昔往知道這麼清楚,又有力量幫著老薑宜在這裡拿人,大當家按下的樁卡恐怕也有年歲了?”
微微一笑,燕鐵衣道:“不錯,混世闖道,耳目必須聰靈,方能行事便給,判敵先機,流沙莊地角荒僻,卻四方雜處,品流不齊,各行各道的角色全都攪得有,在這裡,往往能得到極珍貴與具時效的消息,曾不止一次的使我們受益良多!”
在馬背上移動著坐姿,朱世雄低聲道:“大當家,剛才你進到街尾那棟破瓦房打了一轉,可已探悉紫帽兒那批人熊的窩身處?”
燕鐵衣點頭道:“差不遠了,今天大早,他們的一個手下才到流沙莊來馱了兩罈子老酒回去,約莫慶功宴還沒開完呢!”
朱世雄道:“可是眾帽兒的那名手下漏了口風?”
燕鐵衣道:“不用那小子漏口風,他們那批人總是在原來窯口的左近活動,很少遷移或隱藏;其實那有比十里旱河更適於容身的所在麼?他們大概從來沒有想到做了買賣會有人找上門去,縱然想到,也必定不信找上門去的人能再活著出來。”
哼了哼,朱世雄道:“娘的,竟有這大的牛皮可吹?別說他們幾塊料,我‘風鈴黑戟’朱世雄也不敢賣這個狂!干無本生意和其它行當一樣,小心才撐得萬年船,連這個道理都不懂,乾脆回家抱著師娘大腿討奶吃,還出來現那門子眼?”
燕鐵衣輪流鬆開握韁的雙手,在袍衫上擦著汗漬,一邊笑道:“他們不是不懂,只是還沒有遇上個叫他們深切體認這個道理的角色。”
右手大姆指往自家胸口一點,朱世雄粗豪的道:“那麼,我姓朱的已經來了!”
燕鐵衣加快了坐騎的速度,道:“哈!哈!加緊一里,也好叫他們早些領受你的教訓呢?”
於是,烈日之下,二人雙騎快馬加鞭,朝著目的地疾奔,鐵蹄揚起老高的沙塵,遠遠望去,彷佛兩條灰龍貼著地面滾盪。
在旱河頭的左方,遠遠已出現了一道半圚形的沙堤,沙堤靠著片斜坡由下往上堆集,它的中間,便是七幢石砌的平房;周遭沒有一棵樹,更沒一塊陰涼之處,陽光直照著,光打眼看看這地方,也令人感到那股子頭皮發漲的燥熱。
身軀微微起伏中,燕鐵衣向前一指:“朱兄,沙窩子中間那幾幢石砌平房,你可看到了?”
手搭涼棚,朱世雄瞇著眼道:“就是那裡?”
燕鐵衣道:“不錯,就是那裡?”
朱世雄人在鞍上,匆匆抄扎,邊道:“老子來了,我操你個六舅,老子來大水衝倒龍王廟啦。”
“啦”字還在他舌尖上跳動,就在左側力的一堆沙集之後,“忽”的一條細長黑影懸空落下,怪蛇般纏向他的脖頸!同一時間,旱河邊沿也驀地冒出個人影,手執丈二長的青竹竿,怪不可言的暴戳燕鐵衣腰肋,出力之猛,動作之狠,顯見是要一下子便把燕鐵衣搗翻!怪叫著,朱世雄左臂猛揮,準確至極的撈穩了套來的長索,那邊,燕鐵衣全身離鞍橫縮,貼著青竹竿火般滑去,就像順著竹竿滑落地面,他的反應是如此快捷,當那偷襲者一竿戳出,他的身子已貼竿到來。
朱世雄吐氣開聲,聲若雷鳴,在他奮力拋扯下,一個人體已散灑著漫天灰土,自沙堆後,凌空飛起,跟著長索的弧形摔出!
這時,燕鐵衣坐在馬背上,雙臂環胸,冷然直視——丈許外,一個粗橫大漢,早已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青竹竿直挺挺的插在這人身邊,活像立著一根旗杆。
“呸”的吐了一口唾沫,朱世雄破口大罵:“是那一路的龜孫王八蛋,不長眼的狗雜種,竟敢衝著你祖宗施暗算?有種的通通給老子滾出來,老子要不活剝了你們,就算你們‘湊’出來的!”
在剎那的僵寂之後,高起的幾處沙堆背面鬼魅般轉出幾個人來,其中,一位面孔窄長黝黑,卻生著一口兩排尖細白牙的人物,一襲白衫,在此人的腰間扎著有半尺寬的深黃色板帶,另一個丰神俊朗,十分儒雅的朋友,手執一柄寸許寬,尺半長的烏亮摺扇——那柄摺扇,一看便知精鋼打造的霸道傢伙,不是尋常趕涼送風的用途。
其餘三名彪形大漢,個個手握利刃,迅速分散,占據了適於出手攻擊的位置,三個人全是嗔眉怒目,殺氣騰騰一副隨時皆可沖撲拚命的架勢。
燕鐵衣神情冷寞,嘴唇緊閉,對於眼前的光景,視如不見,他好象根本不願和這些角兒接觸,甚至連搭腔都顯得這般厭煩。
朱世雄向燕鐵衣望了望,然後,他雙手叉腰,氣沖牛斗的吼叫:“你們是幹什麼吃的?抽冷子玩這等不要臉的把戲?也不怕丟淨你們祖師爺的顏面?好一群狗操人不愛的九等雜碎!”
腰扎黃帶的那位雙目陰森,開口更是一片寒氣:“我是‘黃帶兒’倪良。”
俊雅的一位悠然道:“‘黑扇兒’賀明仁就是我。”
朱世雄火辣辣的道:“管你們是誰,啃得了老子一根鳥毛去?怎麼著?當你家朱爺是叫人嚇唬著長大的!我操!”
“黃帶兒”倪良面無表情的道:“你們未經允准,擅闖禁地,是一個死罪,傷害了我們手下兄弟,也是一個死罪,又出污言不遜,恣意謾罵,更是一個死罪,所以,你兩個便死定了!”
仰著狂笑,朱世雄大聲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王八蛋,真正是叫鬼迷心竅了,奶奶個熊,就憑你們便能定下你家老子的罪啦?我說,我的兒,你們一邊風涼去吧!還早得很哩!”
倪良生硬的道:“你們很快就會得到因為你們的愚蠢及狂悖所招至的懲罰,而你們永遠不可能再有第二次累犯的機會!”
“黑扇兒”賀明仁淡淡的道:“對於無端侵擾我們的人——不管是什麼人--我們都會施以教訓,像二位這樣,業已比侵擾的行為嚴重了許多,所以,我們只把二位埋葬此地,二位既然執意來到這裡,想必也喜歡這裡的風水吧?”
連連點頭,朱世雄暴烈的道:“喜歡喜歡,太喜歡了,但強賓不壓主,老手們要請列位拔個頭籌,先埋進這片好風水地里,大大替你們的後代子孫留個發達——我是說如果你們這些狗娘養的還會有子孫的話!”
柳殘陽《梟霸》
第九十六章曉義理執惡不悟
倪良與賀明仁並未惱火,更沒有什麼激憤的反應,他們互望了一眼,雙雙緩步向前,只這跨幾步的過程,兩個人的四隻眼睛裡,頓現凝形的殺氣。
偏腿下馬,朱世雄是一副“泰山石敢當”的架勢;他伸手摘下了掛在鞍側的那捲扁長黃布包裹,一抖而展,輕脆的一陣叮噹聲響,現露出一柄長有三尺,杆粗若兒臂,藍亮透烏光的單耳短戟來,戟柄角錐狀的握把處,更繫著一串銀閃閃的小鈴,數一數,剛好是六枚。
這把傢伙,是燕鐵衣新近托人替他打造的,那鑄鐵匠是位製造兵器的名手,雖說才耗了兩日夜功夫就加工完成這柄鈴戟,火候用料卻是不含糊,打磨淨亮,刃口鋒利,比起他以前那一件來並不遜色,也十分趁手。
等朱世雄的鈴戟一現,倪良同賀明仁兩個已不禁微生訝異之色,他們站住,又重新打量朱世雄,神態之間,都似有所領悟。
手上的沉重傢伙掂了掂,朱世雄氣吞河嶽,意氣飛揚,活似衝鋒陷陣,業已攀旗奪帥歸來的虎賁將軍一般,聲似洪鐘大呂,“來來來,我的兒,你老子已經好些辰光未曾鬆散鬆散筋骨了,眼下正好拿你們一對寶貝試試手,順便活絡活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