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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厚德刀刃飛舞,擠向舒妲那邊:“我們這就避開,魁首!”
但是,柏慕仁的“如意金蛇槍”卻閃掣穿刺,疾厲如猛飆流電,間或夾雜著一陣又一陣的暗器,迫得崔舒二人一時脫困不得。
此刻的這片“馬家野鋪”,已經不成其為“鋪”了,裡面的那點可憐陳設,不是支離破碎,便是散裂掀翻。場面是一場胡塗,似一個被砸得稀爛的破攤子,那位不知被柏慕仁如何糟蹋了原店主,設若尚能親眼目睹這副光景,只怕就要沒命的呼天搶地了……燕鐵衣揮劍進擊中,冷峻的道:“你們注意聽著,我說‘倒’,你們便往地下撲,然後儘快脫出店外!”
槍如快蛇翻騰,金芒流燦,幻化著奇異的光圖,柏慕仁獰笑道:“沒有你想的那麼如意,姓燕的,是好是歹我們大夥全‘裱’在一起!”
突然,燕鐵衣長劍直挺,一股凝形的光束“撲”一聲透破空氣穿射,他口中大喝:“倒!”
不管三七二十一,崔厚德與舒妲二人,聞聲之下往地便撲,柏慕仁身形狂旋,一大把“金錢鏢”天女散花也似滴溜溜的灑落,他的“如意金蛇槍”也在抖顫成千百條晶瑩冷焰下反卷向燕鐵衣!
像是十五的圓月自夜空中飄落,燕鐵衣的“太阿劍”幻成了不止一個十五的圓月,那樣凜寒的,透亮的,泛著銀白色光弧的環圈套著串著,四涌迴旋。光弧中卻有點尖銳的芒刃穿刺飛揚,森森的陰冷,透骨的削厲之氣便在剎那時充斥到店裡的每一寸空間!
於是,柏慕仁怒吼著退避,崔厚德與舒妲便乘時貼地滾出店門之外!
柏慕仁便在此刻驀然躍起,金蛇槍挾著一股無匹的銳勢衝刺向燕鐵衣!
看來,這位“九心鬼王”是要孤注一擲了!
燕鐵衣半步不動,長劍挑飛,彈起一溜冷電射去!
令人駭異的突變即在這時展現!
那隻長有五尺,粗約核桃的“如意金蛇槍”脫離了柏慕仁雙手掌,原式不變的急刺而到,但柏慕仁卻倏忽竄貼向下,雙掌沉猛凌厲的暴劈燕鐵衣小腹,更不知何時,幾十片猝毒三角鋼鱗片,竟由另一個迴旋的角度飛蝗也似的斜掠過來!
這樣的手勢,有如同時三個高手分以三種不同的方式,挾擊燕鐵衣。
但實際上,燕鐵衣的對手卻只是“九心鬼王”柏慕仁一個人!
猝然間,燕鐵衣左手閃電般翻揮,柏慕仁掌勁方吐,人已狂號著打旋仰出,燕鐵衣的長劍橫切由下飛刺的金槍,空著的左手在其快無比的半側中扯起罩袍卷兜。但聞“撲”“撲”急響,金槍的撞刺力震得燕鐵衣歪出一步,金槍斜滑,深深插入地面!
門外,崔厚德與舒妲喊叫著雙雙撲進。
燕鐵衣臉色泛白,他猛然抖展罩袍下擺,“叮叮”“噹噹”!棄落了幾十枚烏黑色三角形的鋼片。然後,他左臂伸直,倒過劍尖,“削”“削”“削”飛挑三次,三枚烏黑的鋼片,便連著挑剜出的血肉一同墜地!
崔厚德大為吃驚的道:“魁首,你受傷了?”
舒妲也悚栗惶恐的叫:“這種暗器似是猝得有毒……”噓了口氣,燕鐵衣低沉的道:“不礙事,這幾片東西剛剛入肉,我已連皮帶肉一起挑出,毒性還來不及散發;厚德,拿藥替我敷傷,肩背上的傷口也掙裂了,重新再包紮一次吧。”
崔厚德答應著趕緊動手,舒妲回過頭去察視:“那柏慕仁!”
話才說了一半,她已驀地噎窒住,柏慕仁半倚在牆角,雙手緊握,兩條腿大大伸開,瘦長的面孔歪曲得完全走了形,兩隻眼珠子死魚般鼓出眼眶,扯歪了的嘴巴還重掛著一條黏濡的口液,就在他的心口上,插著那柄“照日短劍”,劍鋒插得如此深入,只剩下一個劍柄留在外面了……
燕鐵衣伸著左臂給崔厚德上藥,邊淡淡的笑道:“柏慕仁已經死了——他忘記我還有一把短劍。”
有些作嘔的趕緊轉過臉來,舒妲驚悸的道:“剛才,魁首,你好險礙…”點點頭,燕鐵衣道:“是險,他那‘分心合意’的特殊功能的確令人難防,但是我也曾經告訴過你,更精湛的修為,更敏銳的反應,以及更快的手法,才是取勝的最大因素!”
仰頭望著燕鐵衣,舒妲輕輕的,卻顫抖的問:“現在,魁首,可以證明我是無辜的了?”
燕鐵衣笑道:“你是無辜的,舒妲,雖然我早已知道你是無辜的……”***燕鐵衣,崔厚德,舒妲三個人回到“楚角嶺”“青龍社”的總壇之後,他們所獲得的第一樁喜訊,便是應青戈已經脫離了險境,而且甚有起色,只要盡心療養,傷勢的痊癒與健康的恢復,乃是指日可待的事了。
不必他們來替舒妲聲明舒妲的受誣、洗刷舒妲的清白,當應青戈復甦之後,他已首先為他的義女做了最有力的證詞——他在被刺之時,因受迷藥發作的影響,已看不清刺客是個什麼模樣,但是,他卻肯定那是個男人!
臥榻上,應青戈念念不忘的是為他去千里擒凶的魁首,焦盼不已的是為他蒙受冤屈的義女。肉體的創痛,已遠不及他內心的負荷來得擾人了。
於是,燕鐵衣在回到青龍社總壇之後,立即領著舒妲前去探視應青戈。
“青龍社”的首要們全都喜氣洋洋的陪同前往。他們跟在後面,燕鐵衣與舒妲走在前面。
半路上,燕鐵衣塞了一個細小的布包在舒妲手中。
在布包外面捏了捏,舒妲悄聲問:“這是什麼?魁首。”
燕鐵衣微笑道:“是一隻‘鳳頭釵’。”
怔了怔,舒妲不解的道:“‘鳳頭釵’?”
燕鐵衣意味深長的道:“不錯,就是那隻你義父特地在長安‘萬寶齋’訂製了來贈送給你的‘鳳頭釵’,也是險些使你含冤莫白的那隻‘鳳頭釵’;以後,要更珍惜這件飾物,因為它上面染過你義父的鮮血,也凝就了生死的過往及你們父女間永恆不渝、永無隔閡的親情!”
舒妲頓時熱淚盈盈,感動得咽噎起來:“魁首……我該怎麼說?我該怎麼向你表達我心中至深至誠的謝意?”
燕鐵衣安詳的道:“就不必說,放在心裡吧,我能體會。”
拭著淚,舒妲咽著聲道:“直到如今……魁首,我才明白了‘恩同再造’的真正意義……”燕鐵衣和悅的道:“沒那麼嚴重,我只是盡了我該盡的責任而已——對你義父,對你,對每一個與我休戚相關的人。”
這時,隨在身側的熊道元搶先奔向應青戈居住的閣樓,一邊急奔,一邊歡聲大叫:“快快稟報二領主,就說魁首同舒姑娘全都平安回來啦,現在正來探望二領主!向長貴呀,你還不加緊上樓通報?”
跟在燕鐵衣,舒妲後頭的崔厚德不禁咕唧起來:“我可不也平安回來了?熊道元這小子目中無人,聽他口氣,就好象只有我死在外頭了一樣!”
燕鐵衣笑罵道:“不要胡說。”
於是,一行人鬧哄哄的擁進了閣樓的大門。
燕鐵衣卻讓在最後,他抬起頭,長長舒了一口氣。
他這些日來的心中積鬱,全在這一剎那間宣洩滌淨了,正好象此刻的天空,慡朗而又湛然。
柳殘陽《梟霸》
第四十章十全莊氣象萬千
白玉為堂金作馬;
財傾半國是老賈。
“德安府”。
在府城西郊,一片微見起伏的坡地上,好象也是一座小城建立在那裡,與”德安府”遙遙對峙。
那座小城,卻要比“德安府”這府城之地更要來得壯麗堂皇,氣勢上亦更見高華雄偉;它是由連綿的亭台樓閣所結,由廣衡的庭園林木所貫串,紅牆綠瓦之間,翠柳搖曳,松柏生姿,這邊的平陽上是畫棟雕梁的巨廈,那邊的突挺處便是飛檐垂角的亭樓,迴廊曲折相連,幽徑穿插於砌柳堆花的綠蔭之中,荷葉飄浮的清塘之旁,青蔥的一片翠色,繽紛的花叢爭妍,而在這偌大的範圍里,無論是屋子樓閣的建築,亭台山石的布設,俱見匠心。任何一個小擺設,一處小安排,都是那等的清麗雅致,恰好到處,不只是庭園之勝,尤其配襯出這大門宅第的奢華喧嚇,不可一世之概!
這裡不是一座小城,它只是一個人的家宅而已,這個地方叫做“十全莊”,莊子的主人,便是天下有數的幾位豪富之一,北地最最有名的大財主,人稱“賈半國”的賈致祥。
賈致祥確是不折不扣的“富甲一方”、“財可敵國”,他自己到底擁有多少財富家產,恐怕連他本人也算不清;他有的是錢,卻也不在乎花錢,但過多的錢財養成了他有異常人的怪癖,他專橫、粗暴,氣量出奇的狹窄善妒,更有著驚人的好強心理,他的一個最高信念是天下沒有用錢辦不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