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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了笑,燕鐵衣道:“若我是你,我也不會去惹那些麻煩了,屠兄,色字頭上可就有一把刀!”
屠森雙頰的肌肉往上扯緊,兩條濃眉聚成山形,於是,便投下一抹陰影在雙瞳之中,他煞氣隱隱的道:“色字頭上是一把刀,對我是,對岑二瘸子亦然!”
燕鐵衣趕緊又道:“那第三樁呢?屠兄,第三樁的梁子又是和誰結下的?”
屠森直慡的道;“‘煙霞院主’管婕妤!”
燕鐵衣好久不出聲,卻緊皺著雙眉。
屠森狐疑的問:“有什麼不對?”
搖搖頭,燕鐵衣道:“你又招惹上一個人王。”
屠森道:“我是什麼人?我的仇家當然不會只是些泛泛之輩,而泛泛之輩也不配與我結仇,便結了仇,我也不須勞你大駕!”
燕鐵衣沉重的道:“管婕妤是黃河兩岸的鎮河鎖,是那一帶‘筏幫’的女龍頭,在黃河流域,她的字號如同金字招牌,踏踏實實的地頭蛇,潛勢極大,手下尤多亡命之徒,更有些狠角色為她效力,陸上水上,誰見了她也要讓步三分……屠兄,你怎的又和她豁上了。”
屠森凜然道:“她的力量大,我明白,所以我才會想到請你相助一臂,否則我還麻煩你幹什麼?我和管婕妤翻了臉全是為了生意問題,在河面上,我下手幹過幾次買賣,有一次不巧碰上,她橫加攔阻,表示這是她的地盤,河行的船隻都受她的保護,又指責我行事之前不拜碼頭,不打招呼,羅哩羅嗦一大套,我豈是吃這個的?當場一言不合就動了手,那知我竟入了圈套!”
燕鐵衣道:“怎麼回事?”
屠森恨恨的道:“後來我才弄明白,那次下手遇上了管婕妤這婆娘,並不是湊巧,而是她早就埋伏著人跟蹤我了──她要找出前幾遭‘上線開扒’的人來,我和她才一動手,立時便由河心四邊及兩岸叉港里飛劃出幾十隻梭頭快船,至少有近二十餘名可以高來高去的好手往我這裡圍抄,他們的身法手眼俱極老到,我一看就曉得皆非弱者,他們人多,又在水面上,我只好暫且退去,硬逼著把一塊到口的肥肉吐出……此事過後,管婕妤更到處宣揚,把我詆毀得分文不值,燕鐵衣,你說,這個仇怎能不報?這個恥又怎能不雪?”
點點頭,燕鐵衣悶懨懨的道:“當然,我也必須報恩。”
屠森道:“對了,所以我們就一起去。”
燕鐵衣憂慮的道:“你可曾想到過,屠兄,這些事當我助你一一辦妥以後,你固可一走了之,鴻飛冥冥,我可是有山有廟,有基有業,我結下這麼些梁子,又往那裡走?”
屠森咧咧嘴,道:“以你的本領,以你的力量,你無須畏懼他們!”
燕鐵衣沉沉的道:“但是,這總是一個極大的負擔,如果他們一旦聯手合力來對付我,亦足可造成嚴重威脅,屆時刃閃血濺,就頗不輕鬆了,為我的報恩,再令人令己賠上多條性命,未免於心不安。”
屠森大聲道:“你含糊?”
燕鐵衣道:“這不是問題,問題是該不該連累他人?”
屠森厲烈的道:“我們在找過這些人報仇之後,他們能剩下的紮實角兒也就不多了,對方力量大減,又自顧不暇,那有功夫再向你尋仇?”
燕鐵衣苦笑道:“等他們整頓過來,恢復元氣之後呢?”
窒了窒,屠森隨即強橫的道:“那就是你的事了!”
柳殘陽《梟霸》
第四章屠如戲糙菅人命
僵硬的笑了笑,燕鐵衣道:“是的,這是我的事。”
所謂“報恩”原是一樁該由承恩者心甘情願來做的事,這才益顯其風格及韻味,似屠森這樣強索硬迫,就大大失去報恩的本意了,尤其在燕鐵衣的感受上來說,他覺得自己這條性命固然已被救回,但是,付出的代價卻太高,只他一條命,卻不知要用多少條命來交換!想想,實在心中窩囊萬分。
屠森疑惑的道:“你好像不大高興?”
燕鐵衣惱火的道:“如果在這種情勢之下,我告訴你我高興,那就是在騙你了。”
屠森不快的道:“有什麼值得不高興的?”
燕鐵衣道:“只是你這叫人‘報恩’的方式,就令我高興不起來,這不像在‘報恩’,更似在為我招攬麻煩,無窮的麻煩!”
古怪的一笑,屠森道:“麻煩可能會有,但並不一定便會無窮,燕鐵衣,這就要看你怎麼做了!”
燕鐵衣連搓雙手:“我知道你是指什麼,斬盡殺絕!對不住,敬謝不敏!”
屠森湊近了點,道:“只要你肯進一步幫我,讓我們聯手協力,不怕那些人渣不被清理淨盡!”
燕鐵衣道:“不行,我不能這麼做!”
雙目一寒,屠森道:“你也不用假慈悲,姓燕的,你一向都不是善人;我固然雙手染血,身背無數條人命,但是,你比諸我,卻有過之而無不及!”
燕鐵衣坦然道:“不錯,我並不否認這一點,但堪可告慰者,是我所殺之人,俱乃該殺之人,我未曾濫殺過一個無辜,沒有傷害過一個善良!”
屠森憤怒的道:“‘五絕十刃’‘八虎將’‘煙霞院主’他們,也沒有一個是善類!”
燕鐵衣道:“這只是你的說法,你要知道,人的表里,並非完全一致,往往,在你認為十惡不赦之徒,也有其可取的一面,壞透爛透的人到底不多!”
屠森咆哮起來:“我不聽你的胡言亂語,我要報復,一定要報復,沒有人能阻止我,燕鐵衣,即使你,也一樣不行!”
燕鐵衣慢慢的道:“我沒有阻止你,僅是儘量希望自己不要被你牽連太深。“氣虎虎的,屠森道:“深淺之間,由你自己決定,但你非去不可!”
燕鐵衣冷淡的道:“我還有選擇麼?在‘報恩’的大帽子之下?”
屠森重重的道:“這不結了?”
將下巴殼擱在膝蓋上,燕鐵衣並不熱心的問:“你打算什麼時候啟程?”
屠森斷然道:“今天!”
燕鐵衣道:“何苦這麼急,恁久的時光都熬下來了,何妨再忍幾天?也好叫我休歇休歇,恢復一下體力元氣。”
屠森惡狠狠的道:“燕鐵衣,你可知道一個叫仇恨壓著,被怨意拴著,受恥辱刺著的人,日子是怎生過的,我告訴你,就和在油鍋里煎,針尖錐扎,光著身子走路一樣,那種痛苦、折磨,不是容易承受的,非但在精神上是一種負累,連靈魂也似遭到桎梏的拘束,走到那裡,頭都抬不起來!”
燕鐵衣軟塌塌的道:“好吧!今天就今天……”屠森又余怒未息的道:“你更犯不著裝熊,在我的精湛醫術與特製靈藥的療治下,你的毒傷已經做了最完善的處理,不僅毒性全除,傷口合fèng,體質元氣更已康強如昔,且猶勝往昔,還有什麼休歇的必要?”
澀澀的一笑,燕鐵衣道:“不休歇就算了,你也犯不著生那麼大的氣,何苦!”
屠森冷凜的道:“我警告你,燕鐵衣,除非你要做一個忘恩負義,不忠不信之人,除非你要與我姓屠的誓不兩立,否則,你莫要亂找藉口推拒!”
燕鐵衣無可奈何的道:“我找不著藉口,也無意推拒,但是,我在這裡要特加強調,屠兄,我只幫你我所應為的那種限度,替你掠陣,替你承擔部分壓力,以及必要時助你脫險,此外,你不要指望我另替你做什麼,只這樣,我就算報了你的大恩了。”
屠森咬牙道:“就是如此!”
燕鐵衣道:“你的第一個目標是那裡?”
屠森滿臉殘忍之色,激昂的道:“‘虎頭溝’的‘彩玉坊’!”
燕鐵衣道:“先找‘五絕十刃’他們?”
屠森強悍的道:“不錯,他們是第一批要抵償血債的匹夫,黃泉道上,他們先行!”
揉揉雙頰,燕鐵衣道:“你也不要太往好處想。”
屠森道:“有什麼不?有我,有你,已經足夠做到想要做的程度!”
燕鐵衣趕緊聲明;“屠兄,我不幫你殺人!”
一揮手,屠森道:“我不須你再三提醒,你只要做到你所說的即可!”
燕鐵衣無精打彩的道:“第二個目標呢?”
屠森暴烈的道:“岑二瘸子──和那個yín婦、娼婦,臭不知羞的婊子!”
恩恩愛愛,卿卿我我的那時,怕不會是這麼個出口稱呼法吧?──燕鐵衣搖搖頭,男女之間的愛恨分野,是多麼明顯,又多麼現實礙……屠森兩眼中血光淋淋,酷厲之極,他怨毒的道:“這一對狗男女,我要用盡天下最狠辣的方法來懲罰他們,我要以最殘酷的手段來整治他們,一丁一點的,連皮削肉的……我要聽他們哭叫慘嗥,看他們輾轉哀號,我要叫他們慢慢的死,受盡痛苦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