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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燕鐵衣在與三個功力高絕的強敵廝殺:‘大天星’祝尚正、‘釣命竿子’莫恆、以及‘笑天叟’李凌風,但他長短雙劍起如天河卷展,落似群星並頹,勢若狂濤,威比山動,晶芒紫電閃射濺飛之間,他的三個對手仍然毫絲便宜也占不上!
章寶亭還是在氣急敗壞的吼:“不能讓他脫身,我們必須在此地,在此時除此後患──”在雪地上抓了一把積雪撫向自己血淋淋的左額側,田一英推開他兩個徒弟的扶接,宛似一頭瘋虎般再次沖入戰圈!
如今是四個高手合攻燕鐵衣一個了!
章寶亭情急之下,居然老不要臉起來,他衝著那一對仍在掠陣的俊秀男女道:“方老弟,李姑娘,形勢不大好,你們二位也相助一臂吧。”
那身長玉立的男子,即是‘飛飛宮’的方良漠,那少婦,則是他的渾家李小嬌──武林中極負盛譽的‘雙飛比翼’!
方良漢出身名門大派,為人極是端正,聞言之下,不禁十分為難地道:“章前輩,眼下已是以四對一,如果我們夫婦再上去湊熱鬧……”章寶亭急得直跺腳:“唉,唉,二位賢伉儷,如今是什麼辰光啦?還顧得著這些窮規矩?我不殺人,人即殺我啊,二位與孟老弟誼屬至好,老遠來此助拳,總不能眼看著我們的對頭相凌相迫到這等地步而猶袖手在一旁呀。”
方良漢面現慍色,語氣不悅地道:“前輩這話未免有欠斟酌,朝廷有法,江湖有道,武林的傳統豈能漠視?到了該出手的時節,雖濺血豁命我夫婦亦不退縮,然則目前雙方正在纏鬥之間,更是聚眾凌敵,此際再要入戰,只怕就要落人口實了!”
‘鐵中玉’孟季平忙陪笑道:“良漢兄,章老爺子也是為了全盤大局著想,一時情急,語欠思考,還請你與嫂子看在我的面上,莫要認真才是。”
章寶亭趕緊打著哈哈道:“二位不要誤會,我決無他意,只因勝負所擊,事關匪淺,心懸於內,憂形於外,賢伉儷包涵則個,包涵則個。”
嬌美艷麗的李小嬌代她夫君打著圓場道:“章前輩與孟大哥也不必介懷,只要該動手的時候,我們一定會動手;良漢就是這種倔脾氣,直楞楞的什麼事都得按規矩來。”
便這幾句話的功夫,斗場中的情形,已突然發生了急劇的變化!
柳殘陽《梟霸》
第六十四章金弧眩黃袍鐵掌
‘笑天叟’李凌風的‘雙頭月牙鏟’正以他獨步江湖的‘崑崙’心法‘大雷閃’做連續的凌厲撲擊,頭尾的月牙彎刃因為急速的飛旋穿刺,而形成一個個大小不等的弧光環影,激風排氣,響起隱隱的雷鳴之聲力道驚人,雷霆萬鈞,果真有著雷動電閃的聲勢!
同時,‘刀匠’田一英的鋼刀、‘釣命竿子’莫恆的銀竿,以及‘大天星’祝尚正的‘如意八角錘’,也狂風驟雨般湊合卷掃,集四名白道高手之力,其驚鬼泣神之威,確然不同凡晌!
燕鐵衣騰掠穿閃的身形竟在這一剎那猛而停頓,長短雙劍分成反方向上下交揮而起,於是,猝然間寒芒篷射繞飛,參差密集的光束有若流電怒矢般往四面八方噴灑,當那臨身的各種兵器受到芒刃的撞擊在晃蕩彈揚的傾刻,燕鐵衣已身興劍合,彷佛一道經天的長虹,迸濺著冷焰異彩,發出那種驚人的裂帛之聲,矯卷舒展!
也是慣於使劍的孟季平,當然知道這是怎麼回事,然而,他多年用劍,卻還是頭一次親眼目睹到這樣傅說中的奇技神藝──劍術里業已登峰造極的功力顥示:“身劍合一!”
陡然里,他張口結舌,僵在當地,窒迫到連聲音都發不出了!
‘笑天叟’李凌風更是識貨,見狀之下,暴騰六丈:“躲!”
光華眩目奪神的長虹,宛若游龍飛翔於穹宇之間,化天地為一粟,它以快得難以言喻的速度盤旋繞回,空氣波盪中其聲尖銳若泣,‘大天星’祝尚正首當其衝,‘如意八角錘’‘倉噹噹’飛上了半空,人也乾嚎著滾地而出,‘釣命竿子’莫恆的丈長銀竿,‘察’‘察’連晌,斷為數截,他打著旋轉朝外摔,每一旋轉,灑出鮮血如雨!
而‘刀匠’田一英更是簡單,一隻僅存的右耳,也在冷電一閃下彈離了原來依附的位置,痛得這位使刀的好手一下子彎下腰來!
四人中,唯一沒有受到傷害的只有一個──李凌風!
‘雙飛比翼’方良漢,李小嬌真正動似鷹隼,兩個人半聲不晌,卻配合得無懈可擊──他們雙雙掠空,反手間,十二隻沉重粗長的‘燕尾梭’已尖嘯著猛射那道滾桶也似的銀龍!
這是他們夫婦高人一等的精明處,他們知道這種‘身劍合一’的劍術在施為時的凌厲與霸道──劍刃與劍刃的連頁,鋒口及鋒口的接合,力的透澈,光的渾厚,氣的強勁,皆是嚴密到幾乎無可招架的,所以,他們不直接攻截或纏阻,他們只用恁般沉重的暗器作突破與遲滯!
長虹倏然舒捲,十二隻‘燕尾棱’好像穿過一股透明的光束,但是,在穿過之前猶是力道雄渾,形態完整的十二隻‘燕尾棱’,卻在穿過之後,奇幻的變成了一蓬碎鐵鋼屑,粉粉灑落!
方艮漢沉喝一聲,再次凌空翻滾,又是雙手連揮,六隻‘燕尾梭’宛加六抹藍電,暴射飛掠!
撲向地面,李小嬌仰身貼地,雙手向上,同樣亦是六梭激揚!
翔舞中的光柱突然擴展,聲如龍吟里彷佛水銀灑地,又似月輝籠罩,帶著如此寒凜削銳的氣勢卷括四周,在一片駭叫嗥號聲里,滿地的人影滾爬跌撞,方良漢的白袍化做蝴蝶翩翩,人朝斜仆,而李小嬌的簪發玉釵也挑起成粉,落了個青絲蓬散!
‘身劍合一’之下,其威力所至,大到劈山斷鼎,橫掃千軍,小至穿孔挑眼,無微不及,燕鐵衣出手施展,已是留情得大多了!霎時間──‘笑天叟’李凌風驚魂甫定,急往回搶,花白的鬍子迎風箕張,他狂叫道:“避其鋒面,迂迴環繞──”話雖是這樣說,他自己卻似橫了心,鋒刃縱橫交織,豁死堵向那道騰飛穿射的銀虹光柱!
於是,光柱突然偏飛,芒泄氣收,燕鐵衣卓立不動,長短雙劍斜指向下,他冷冷的,也有些微微喘息的衝著撲近的李凌風道:“前輩,得些好意便回頭。”
撲來的李凌風反應好快,月牙鏟猛往上掄,前沖的姿勢就地迴轉,頓時定住不動!
是的,為什麼不呢?‘得些好意便回頭’,李凌風明白燕鐵衣的暗示──方才,他對李凌風業已表現出寬宏的氣度了,四個敵手當中,唯獨沒有割切李凌風的人肉!
一百多人奔逃突脫的場面,也是相當夠瞧的,不管正主兒,助拳者,小角色,全都混成一口,分不清誰是誰了,驚呼狂喊聲是那樣經過極端的恐懼透過丹田,以至聽起來不免心魄悸動,令局外人搞不清楚這是在躲避妖魔鬼怪呢,抑是洪水猛獸?
便在這混亂動盪的一剎那,由橫街兩邊的屋角、檐下、窗口,暗巷之中,猝然飛蝗密集群蜂也似噴出來一陣陣的寒星芒雨,以如此密集的形勢射向燕鐵衣!
‘笑天叟’李凌風窒噎半聲,浮起歉疚的神色於瞬息,他的月牙鏟橫帶,人已斜撲數丈之外!
微微有些意外的燕鐵衣,雙劍立閃若電熾焰舞,光芒飛繞交穿,連串的叮噹聲晌驟若冰雹彈灑──那竟是一隻只徑寸,又尖又細的淬毒吹箭!
接在這幾陣吹箭之後,幾乎不似出自人口的一種野性的恐怖吼聲便晌澈四方,二十多條高大魁梧的人影紛紛自隱蔽處疾若奔馬般沖了過來!
天爺,這可是從那裡來的一群蠻族野人?
燕鐵衣匆忙的一瞥里,也不禁有些怔忡──那全是些像煞狗熊,或是黑猩猩的巨號身材,個個頭髮蓬豎如刺,更與滿臉的鬍鬚糾結著,大冷的天氣,竟都穿著形形色色的獸皮翻毛背心──無袖無頜的那一種背心,似裙似褲的獸皮齊膝短襠,個個袒胸露腿,顥示著他們濃重黝黑的汗毛與粗壯結實得生鐵般的四肢,他們所執的武器是各式的戰斧、板刀、長矛、以及錐盾,而且,都是打造得特別巨大沉重的!
這些全不足引起燕鐵衣的不安,最令他注目的,是他們每個人額頭上的刺青──一種宛如桑葉般的刺青;於是,他知道了,這是那些‘紋額’。驃悍的,勇猛的,粗野得已和文明脫了節的‘紋額’!
多少,燕鐵衣有點失望,也免不了氣惱,他原以為這番激戰業已到了尾聲,或者已接近收場的辰光──但他忘了這些額紋──而‘紋額’已殺了出來,看樣子,這可能又是另一番苦鬥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