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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厚德連聲答應,又吶吶的問:“魁首,但你──。”
燕鐵衣大吼:“做你的事去,不用管我!”
說著,他頭也不回,抓起他的長短雙劍,一陣風也似卷出房外。
“大風閣”座落在“彈劍樓”的左後方位,正好與燕鐵衣所居的“黑雲樓”遙遙相對,中間還另隔著些院落與房舍,燕鐵衣不及繞經迴廊或徑道,他採取直線,有如鷹隼般連連飛過中間的障礙,疾速無比的趕了過去。
在一圈扶疏的花木圍繞中,“大風閣”那幢兩層樓的建築業已是上下燈火通明,更有點點火把風燈的光輝在四周閃動映眩,人聲隱隱,雖未沸騰,卻也透著那樣一種不祥又緊張的意味了。
燕鐵衣凌空而落,無視於左近那些勁裝攜刃的手下紛紛肅讓躬身,自管匆忙登門。
前廳里人影一閃,熊道元早已迎了上來,滿臉憂色的開口道:“魁首……”燕鐵衣迅速上樓,邊急躁的打斷了對方的話:“應領主現在情形如何?是生是死!”
熊道元緊隨於後,忙道:“回魁首,二領主還活著,只是受傷甚重,人已陷入暈迷。”
略略鬆了口氣,燕鐵衣咬著牙道:“知道是什麼人幹的?”
熊道元道:“尚不清楚兇手是誰,向長貴察覺出事的當口,二領主業已昏倒在地,兇手也早逃了!”
燕鐵衣又怒罵一句:“都是飯桶!”
熊道元噤若寒蟬,不敢出聲,他知道自己主子的習慣,在這個節骨眼上,無論回答什麼話,都免不了要吃癟!
經過樓上的走道,燕鐵衣熟悉的來至右邊最後一間的房門前,門外兩名守衛,早已將門推開,肅立於旁,連大氣也不敢透。
裡面,便是應青戈的臥室了。
這時,房中站滿了人,燕鐵衣一進去,房裡的人立時靜肅下來,紛紛躬身為禮,燕鐵衣一揮手,快步走向那邊一張勾掛著青色帳幔的銅床之前,床前三個人正在滿頭大汗的忙碌著,像是在為躺在床上的人施救,燕鐵衣的腳步略緩,一側的“魔手”屠長牧已湊近來低聲道:“魁首,李大夫正在替青戈急救,是否可請魁首稍待再趨前探視?”
燕鐵衣默默退回,臉色卻陰冷得似能刮下一層霜來,他在房中一張太師椅上坐下,又赫然發現地下的幾灘血跡,以及數件破碎的家具──顯然,事情便出在這裡,這是暴力衝突後留下的跡像!
窗外,隱隱的,卻急促的擂鼓聲業已傳來。
燕鐵衣冷冷的道:“長牧。”
屠長牧走近:“在。”
燕鐵衣目光冷森的掃過房中的每張面孔,生硬的道:“是誰最先發覺青戈被刺的?”
屠長牧回頭道:“向長貴,過來向魁首回話。”
一個年約四旬,黑瘦精悍的高個子急忙走上前來,單膝點地,誠惶誠恐的道:“向長貴叩見魁首。”
燕鐵衣面無表情的道:“你是什麼時候才知道應二領主被刺的?”
向長貴苦著臉道:“回稟魁首,約莫是將近二更天的辰光,屬下在睡夢中被幾聲似是物件碰擊的聲音驚醒,在屬下摸清聲響傳來的方位後,匆匆趕去查看,誰知卻看到這麼一副景像──二領主竟然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下。”
燕鐵衣沉沉的道:“再說得詳盡些!”
不安的舐潤著嘴唇,向長貴侷促的道:“屬下是在起更之前就離開二領主寢居了,二領主當時還好好的,在屬下侍候二領主用過宵夜點心之後,二領主說他覺得乏倦,吩咐屬下把碗筷收下去後不必再進房當差,所以,屬下就自行回房歇息,直到在睡夢中被那幾聲物件的碰擊聲驚醒;屬下醒來之後,大概曾經朦朧了一會,方才完全定下神來,仍舊有些疑疑惑惑的摸上樓去查看,那時,屬下尚不敢斷定到底是確實發生了聲響,還是自己在酣睡中夢魘著了,直到屬下上樓後,發覺二領主房門大開,走道頭的窗戶也已掀起,始感到事情不對,急忙撲向門口,二領主已是仰躺地下,混身鮮血,人事不虱…”燕鐵衣半合著眼道:“從你在夢中驚醒,直到發現出事,這中間相差多少時間?”
向長貴回想著,吶吶的道:“大概……一柱香,或是一盞茶的辰光,屬下不放肯定,因為當時方自酣睡中吵醒,還有些迷迷糊糊的,神智不大清慡……可能,夢中聽到聲響,其間還盹了一會……”燕鐵衣陰沉的道:“你當得好差!”
向長貴面如死灰,顫抖著,連連以額碰地:“屬下該死,屬下該死……”這時,屠長牧穩重的開了口:“魁首,向長貴跟隨青戈左右已十有餘年,平素忠心耿耿,謹慎篤實,從未出過什麼紕漏,眼前的不幸,固然他難辭疏失懈怠之罪,但當請魁首念在他往昔並無大過的份上,曲予饒恕,從輕發落。”
燕鐵衣默默片刻,方才緩緩的道:“就由你和陰負咎研議處置!”
屠長牧知道這就是寬容的表示了,他趕緊躬身:“是,我與負咎自當依據家法辦理。”
再度以額觸地,向長貴感恩由心:“叩謝魁首慈悲……”一直沒有開過口的“九牛戟”莊空離忽然乾咳一聲,神態愧赧的道:“魁首,這個月的堂口警戒權責輪到我來負,堂口裡的安全我就該承擔最大幹系,出了這樣嚴重的紕漏,我自不能推卸責任,謹向魁首請罪領罰。”
揮揮手,燕鐵衣煩躁的道:“這件事以後再行追究責任,眼前最重要的事是如何保住青戈的命,以及追捕兇手──對了,你們還沒有告訴我青戈的傷勢到底情形如何?是被什麼東西所傷?那一個人明白,出來說說看!”
屠長牧與莊空離全不由臉孔發熱,屠長牧忙道:“魁首,青戈的傷勢十分嚴重,是由一件銳長利器透伸入肺,造成內腑溢血現象,人仍在暈迷中,李大夫正全力救治,但他並沒有把握可以保證救活青戈,如今是盡人事,聽天命,青戈是否可回生天,據李大夫始才相告,恐怕要再過六、七天方能知曉,也就是說,只要青戈能挨過這幾天,活命的機會就大了……”頓了頓,他又接著道:“青戈的暈迷狀態,最是令人擔心,李大夫說這幾天內還會發高熱,正盼他能熬過這段日子,熱退了,神智將會逐漸清醒,待到他能夠恢復意識,開口說話了,方熊確定脫離險境。”
微微點頭,燕鐵衣沉重的道:“在這最重要的幾天裡,乃是青戈性命交關的辰光,叫李大夫就在此房中搭鋪,與他的兩位助手日夜輪番守候,一應須用藥材及器具也要預先備齊,他要用什麼,缺什麼,不惜一切代價皆要為他供應周全,費用由李大夫直接向帳房支取,花多少是多少,無須顧慮,人手聽憑調派,另詢李大夫意見,他若感到有與人咨商的必要,想邀請什麼同行高手前來會診,悉由其便,總之,我們要以任何可以使用的法子,來挽救青戈的性命!”
屠長牧道:“魁首放心,我會完全遵照魁首交待辦理。”
燕鐵衣又道:“青戈重創未死,恐怕不是那兇手的希望,從此刻起,‘大風閣’開始嚴密戒備,加強守衛哨卡,巡邏更次,閣中上下通道,派遣好手專司扼守,不准有絲毫疏忽,這些,責成空離完全負責!”
莊空離道:“遵魁首諭。”
雙眉緊皺著,眼臉下是一抹濃翳的陰影,燕鐵衣低沉的道:“刺傷青戈的,是一件什麼樣的利器?”
屠長牧、莊空離、向長貴等幾人面面相覷,作聲不得,其他五六位頭領級的大漢也是噤若寒蟬,肅立於側,一句話也不敢說。
熊道元忍不住開口道:“那件東西,好像是由大領主收著了。”
燕鐵衣不悅的道:“長牧,你們好像有什麼難言之隱,這件事搞到這步田地,你們猶尚對我有所隱瞞,如果因此而造成什麼不良後果,這個責任由誰承當?”
咽了口唾液,屠長牧狠瞪了熊道元一眼,表情上卻有著極度的苦惱與困惑,他搓著一雙粗厚的手掌,語氣異常艱澀的道:“魁首……是這樣的,我們由於這宗兇器上,已經可以揣摸出那下毒手的嫌犯是誰來,但是……我們卻又希望不是這個人……因為這個人的蒙受嫌疑,在青戈,在我們大家每個人而言,那是一樁極其痛苦又殘酷的事……人性不該如此邪惡,如此變幻無常,當某樣本質美好的行為,應該也有圓滿延續的時候,卻突然轉為恁般暴戾及冷血的結局,委實令人心寒……”似乎在考慮著措詞及表達的方式,屠長牧沉吟了一會,又悒鬱的道:“這個發現,不但不能予人以鼓舞或是報復性的振奮,更把人拖向由驚悸、悲憤、悔恨、迷惘所組合的混沌里;這是一樁無比煩惱、無比沮喪的打擊,所以我們不願叫它也來困擾魁首、刺激魁首!如果魁首不堅持要知道,我們就打算自行處置過了以後再向魁首稟報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