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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咧嘴笑了,朱世雄道:“慚愧慚愧,奈何我就是這副窮德性,口袋裡多了幾兩銀子便覺累贅得慌,不分光了不輕快,但好歹這些年來還混了個‘心安’。”

    燕鐵衣讚許的道:“積財那如積德?朱兄,你的確是個人物,是條好漢!”

    朱世雄哈哈笑道:“不敢當不敢當,是老兄把我高抬了。”

    目光一轉,燕鐵衣道:“然則,朱兄英明半生,縱武天下,卻落得這副光景?”

    神色頓黯,朱世雄不由嘆了口氣:“說起來也是我太過粗心大意,個多月前劫了‘金壇府’首富顧齊三一票,孰知那顧齊三不但和‘金壇府’的知府是拜把兄弟,更是皖境六府十三縣的總捕頭‘大鷹爪’姜宜的表親,這一來紕漏大了,‘金壇府’衙門固然逼著追緝,姜宜這老小子也發動了他手下大批狗腿子,他的門生徒弟,甚至武林同道,像搜翻了天似的大肆搜尋我。”

    燕鐵衣的表情忽而有些怪,他默然俄頃,接著道:“‘金壇府’知府那個官兒不算什麼了不得,但你得罪了‘大鷹爪’姜宜卻頗為麻煩,姜宜此人不但本領強,心計多,決非時下一般六扇門的酒囊飯袋可比,他為人處世也極為方正,講道義,論是非,沒有官場中狗屁倒灶的那套玄門,據我所知,姜宜的辦法不但在公衙里行得通,外面黑白兩道上他也很兜得轉,這是個極具實力的人物!”

    朱世雄苦著臉道:“可不是麼!便在大前天,我在靠北邊的‘姑子集’遇著一個同道朋友,那小子一見我就表熱絡,套關係,堅欲請我喝兩杯,我不疑有他,跟著到了一字小酒肆,誰知這一喝就人事不省啦,待醒過來,便成為你如今看見的這副德性,衣裳也換了,傢伙也沒有了,手銬腳鐐倒全套上了身,就這麼坐在囚車裡一路晃了過來……”燕鐵衣道:“可是你那‘朋友’出賣了你?”

    朱世雄恨聲道:“這還用說?娘的,那小子以後別再讓我遇上,否則,我要不剝他的皮,抽他的筋,我就不算是人生的父母養的!”

    往周遭看了看,燕鐵衣道:“‘姑子集’隔著‘西豐縣’最近,難怪是由‘西豐縣’衙派囚車解送你了,他們一共派了幾名解差?”

    朱世雄道:“共是四名,兩個在車裡,兩個在前座,對了,老兄,你已經發現了幾具屍首?”

    燕鐵衣道:“三具。”

    想了想,朱世雄笑道:“還有一個,大概是車子翻落時,不知摔到那裡去了!”

    燕鐵衣道:“你的運氣也真叫不錯,那三個解差死狀之慘,有兩個甚至連身著公門長衣都辨別不出了,而你卻僅遭皮肉之傷,活蹦亂跳的精神好得很!”

    赧然一笑,朱世雄道:“在車身翻落的一剎那,我業已運上氣啦,四肢百骸便不如精鋼也似生鐵,自是經得起碰撞,不像這幾個花拳繡腿的鷹爪般,既沒有這等的修為,當然後果也就有了兩樣。”

    燕鐵衣忍住笑,道:“是的,朱兄功夫硬扎,修為深厚,乃是眾所素知,如果在含蓄上再略加謹慎,則便益加完美了!”

    朱世雄舐了舐嘴唇,道:“不瞞老兄說,我這個人就是一根腸子通到底,直楞楞的脾氣,生平行事,最見不得那等皮裡陽秋,轉彎抹角的把戲,這多年來,就是因為個性使然,挾了不少紕漏,卻也交了不少朋友。”

    燕鐵衣略一沉吟,道:“這樣吧,朱兄,你我雖是萍水相逢,也算有緣,我替你出個主意,看看能否化解這場爭端,免卻這遭麻煩,你認為如何?”

    朱世雄忙道:“這敢情好,老兄,我正是求之不得,被姜宜那老頭這麼邪纏一通,就好比陰魂附體,走到那裡都吊著一顆心,不上不下的憋得慌,這老小子人手多,眼皮活,我實在也不願招惹他。”

    燕鐵衣道:“不過,你總得與我合作才行。”

    朱世雄連連點頭:“這個當然,老兄,你成心幫我,我豈有反著來,扯你後腿的道理?”

    燕鐵衣道:“先請告訴我,你在‘金壇府’首富顧齊三那裡,一共劫了他多少財物?”

    翻動著眼珠,嘴裡念念有詞的咕噥了一陣,朱世雄追懷著道:“兩尊三寸玉佛,一座五寸翡翠馬,半尺紅珊瑚樹一對,青銅雕龍紋古香爐四隻,琥珀杯十二隻,貓兒眼寶石約莫三十來粒……百年老燕二十盒,名人電軸十一卷,上佳鼠須筆百餘支,雞血石七十來顆……還有若干瑪瑙戒指,玉墜,罩環……還有黃金千多兩,銀票大概也有三萬餘兩的數目。”

    燕鐵衣有些發怔的道:“你這不止是在打劫,朱兄,你等於在給姓顧的搬家了,連青銅香爐也要!”

    朱世雄趕忙解釋道:“那四隻青銅香爐形式古拙典雅,是頗有來頭的古董哩,老兄,我是識貨的行家,知道東西貴賤,四隻青銅香爐的價錢不啻買舍同值,上門收贓的老行家眼皮上下一放,他可就連嘴都張大了,活似要將香爐生啃了一樣。”

    燕鐵衣失笑道:“真不簡單,看來干無本生意,也得具備某方面的專門本識才能混下去了……”朱世雄得意洋洋的道:“這可不是胡說瞎扯的,老兄,在這一行,至少得把一般貴重玩意之所以為貴重的竅門先弄清楚,下起手來,才不會叫人看成孫頭,而且收穫也較豐富,譬如說吧,顧家擺設在花廳里的這四隻尺長青銅古香爐,表面上看起來毫不扎眼,大不了是四隻青銅香爐罷了,可是再看它的外形,雕琢的花紋,銅質的色調,爐底與爐沿內側的暗鈴,便可知道此物的確實身價了,老古人在很久以前即已說過:‘人不可貌相,海水不能用斗量之。’檢定真正有來歷,有名堂的寶物珍品,也合得上這兩句話,打眼一瞧很平凡的東西,卻往往價值連城,若是視若不見,棄之如蔽屣,不獨會被苦主識為九流蟊賊,卑陋小盜,就是自己也對不起自己哪。”

    燕鐵衣笑道:“學問不小,真箇學問不校”似乎已經忘了自身所處的環境以及尚未了卻的無限麻煩,朱世雄越說越起勁了,他口沬橫飛的道:“走他娘半夜摸進顧府,先捆起兩名守夜的下人,然後,自落腳處的花廳,又到了顧老兒的書房,書房裡的藏書倒不少,也有善本和名家手抄的冊子,我翻了翻,值錢的不多,亦就懶得費功夫了,但顧老兒書桌那上座翡翠馬卻是珍品,說不得笑納,筆架上九隻‘湘妃竹’制筆的各式粗細白毛鼠須筆,也是價值不貲的好東西,雖然用過,仍賣得出大價錢,我又流覽四壁,哈,共是十兩幅今古名人的字畫,其中有一幅潑墨的巨荷圖都有了煙黃水漬,我舍而不要,把剩下的十一副全拿了,書房的檀木格架上另有擺設觀賞的琥珀杯,玉佛像等等,我拋下若干光彩花色形貌取勝的鮮亮瓷品,只挑了這兩樣,對了,還有立櫃和抽屜,打開,看,乖乖,上托的貓兒眼寶石,上好的雞血石,封妥筒裝的全新白毛鼠須筆,我老實不客氣的通通要了。”

    燕鐵衣道:“滿載而歸,可不是?”

    朱世雄哈哈笑道:“那有這麼便宜的事?我去了顧老兒書房,又到他的寢居,兩老口子也不用綁,更不用嚇,早就全身打了哆嗦,我看他老夫婦的模樣,怕再加逼問會驚死了人,乾脆自己抄搜,還算不錯,箱櫃裡有金錠,銀票,老蔘、鏡的首飾盒裡還有瑪瑙戒面,玉墜,翠環,我打了一大包,待要出門之際,偶然看見房角的高几上並排一對紅珊瑚樹,這玩意也是熱門貨,順便就一遭帶走了。”

    燕鐵衣似笑非笑的道:“怎的不到庫房再打一轉!”

    朱世雄嘆了口氣,道:“大概是被我捆倒的那兩名守夜人掙扎束縛跑去傳警了,我才從顧老兒的寢捨出來,外頭業已鑼敲響,火把通明,雞毛子喊叫的亂成一團,我看,不是路數,來不及再去庫房,只好就這麼離開,你不知道,光這些東西已經夠重,我獨個進出,也是背連了三次六遍搬上停候在暗處的馬車。”

    燕鐵衣喃喃的道:“居然還趕了車去行劫。”

    朱世雄道:“顧老兒是大戶頭,我在尚未動手之前就曉得所獲必豐,不是只用一匹馬駝得了的,所以先做準備,弄了輛去車搬連,結果固不盡如人意,一輛車沒裝滿,好歹都也裝實了近半。”

    燕鐵衣道:“你傷了人沒有?”

    朱世雄頷首道:“第一趟把四隻青銅古香爐弄出來的辰光很順利,到第二三趟進出的時候就多少費了點手腳,顧家那些二流子護院保鏢之屬竟向我包抄攔阻,我急著脫身,只好放開手腳放倒他們七八個人。”

    皺皺眉,燕鐵衣道:“有否傷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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