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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鐵衣安詳的道:“恕我攔你一句貴言,屠兄……”屠森嗔目道:“什麼事?”

    燕鐵衣笑道:“只是提醒你一下,在你構想著如何折磨岑二瘸子與賈仙仙的時候,不要忘記他們背後還有‘八虎將’在撐腰。”

    怒哼一聲,屠森道:“我們也不是省油之燈!”

    燕鐵衣道:“話是這樣說,但我認為還是順著事實情狀進行較佳,別墜入一個自我安排的幻境中,那就不十分合宜了。”

    屠森陰冷的道:“燕鐵衣,你怎麼老是潑我冷水?”

    燕鐵衣道:“這不是潑你的冷水,相反的,屠兄,我是請你認清現實,而現實與理想,時常差上十萬八千里,憧憬得太完美,並不是件好事。”

    屠森強硬的道:“多年以來,我一向都能達成我的願望,這幾次,亦不會落空!”

    燕鐵衣不欲爭辯,只平靜的道:“你主我副,你前我後,可能是我顧慮得太多了──為你。”  

    屠森冷冷的道:“燕鐵衣,你的好意留著,還是替你自己外作打算吧!”

    點點頭,燕鐵衣道:“老實說,我看也確有這個必要!”

    屠森又直接說下去:“等我們對付過‘八虎將’與賈仙仙那賤人之後,便直赴黃河上游的‘大旺埠’,逕至‘煙霞院’把管婕妤那婆娘幹掉!”

    說得好輕鬆愉快,就似是管婕妤已伸長脖子只待他一刀斬落般的容易,燕鐵衣有氣無力的道:“全憑吩咐,橫豎,我只是附諸尾驥,搖旗吶喊的分……”“霍”的站起,屠森僵冷的道:“該怎麼做才適當,燕鐵衣,你是老江湖,不用我來多說,你自己作摩吧,起來收拾收拾,我們上道──你的長短雙劍,就在右手邊的糙席底下!”

    伸手自席底下摸出“太阿”“照日”兩劍來,燕鐵衣將它們配置在自己習慣的部位上,然後,他站起來,游目四顧,攤攤手:“走吧!東西我也不帶了,全是些破爛貨;倒是這地方,驟別之前,未免叫人有些留念,可是個頗值回憶的所在,唉?”  

    一言不發,屠森大踏步行向茅屋之外。

    *──*──*

    距離“虎頭溝”還有二十里地的所在,驛道邊有一家簡陋的酒館。

    這家酒館也相當殘舊了,以竹杆為主要材料的門窗、梁脊、甚至桌椅,都全泛了黃黑,土牆斑剝,露出裡面的竹篾條來,連茅糙頂都塌裂了好幾處,在屋裡抬頭就能望見幾道天光。

    當燕鐵衣與屠森進入這家酒館歇足打尖的時候,裡頭已有幾張桌子上坐著人,靠櫃檯邊的那一桌上,卻坐著五個橫眉豎目的大漢,五個人正在笑語喧譁,肆無忌憚,幾把傢伙便擺在桌面,一派目中無人的氣勢!

    燕鐵衣與屠森就挑在門邊的座頭對面坐下,店小二過來招呼之後,他們點了半斤滷牛肉,整切煮鴨,一碟泡花生米,加上兩壺“花雕”並十個“白饃”,然後,燕鐵衣摸著肚皮,笑道:“可真餓了,這一路來,怕有五六十里地沒沾過一點吃的了吧?”

    屠森面無表情的道:“這算什麼?我有過五天五夜不食不飲的經驗。”

    燕鐵衣有著比五天五夜更長的不沾飲食記錄,但他懶得抬槓,也不願提這些往事以資眩耀,他笑得十分天真的道:“乖乖,你居然能活著?”  

    屠森傲然道:“並且還仍然健壯如常,一口氣劈倒十二名大漢!”

    燕鐵衣道:“你真行,換了個人,只怕早就餓癱了!”

    掀開桌上那一疊倒扣的藍瓷粗腕,屠森拎起茶壺來為自己倒了杯茶,深飲一口之後,他瞪著燕鐵衣道:“少來這一套,你也知道你一樣做得到!”

    笑笑,燕鐵衣道:“從沒試過,可不敢說。”

    屠森用手背抹去唇角的茶漬,冷冷的道:“人只要被逼到那等辰光,便不能不逆來順受著了,滋味並不好,一輩子不再嘗,也不會想去嘗一下。”

    燕鐵衣道:“這個當然,沒有必要的話,誰又願去找罪受?”

    屠森正要回答什麼,櫃檯那五名大漢的那一桌上,已突然爆起一陣大笑,背對這面的一個大塊頭興致飛揚的在高聲說著:“……‘鐵頭’李大元剛被楊五哥的肚皮頂翻了個筋斗,跌了個倒翻元寶,他師兄‘拐子腿’錢盛從背後就飛向五哥兩腿,你們猜怎麼著?姓錢的踢是踢中五哥了,但五哥就似一座山,紋風不動,連馬步全不浮一浮,那錢盛就‘唉喁一聲,手抬著腳蹦了起來,五哥一上步,一手提起他師兄弟的一邊後領,扯著便摔過了矮牆,就那麼巧法,堪堪跌進了牆外的臭水灣里。”  

    又是一陣鬨笑,面對著這邊的一個馬臉漢子眉飛色舞的道:“我一打外頭回來,就正好看見這一雙活寶落湯雞似的從臭水灣里爬出來,師兄弟兩個身上,不但沾滿了爛泥滴淌著混水,每人頭頂上還黏著一把腐糙爛葉,黑糊糊的活脫一人加上一頂冠,卻臭不可聞。”

    另一個破鑼嗓子呵呵的笑:“這師兄弟兩個,真叫‘蜻蜓撼柱’,自不量力;跑到我們‘虎頭溝’這地面上開鑼賣解,也不知道拜一拜坐地的人物,哥兒們去知會他倆,不但不受教,反而仗倚著那身笨把式耍橫;五哥叫他們來‘彩玉坊’,原意只是訓斥一頓也就算了,這兩個傢伙,居然膽大包天,硬要同五哥見過真章才肯說話,看吧!真章見過了,兩位仁兄可是抱頭鼠竄而去,連場子上的吃飯玩意都不敢要了。”

    屠森的神色冷寞,舉起筷子挾了一塊剛上桌的熟鴨放進口裡咀嚼,好似不聞不問,但是,燕鐵衣知道他正尖著耳朵在聽那些人的說話。

    是的,他們提到“彩玉坊”。

    看情形,這五個人極可能與“五絕十刃”有著淵源。  

    如果確是如此,他們可就笑得太早了。

    背對著這邊的大塊頭又在得意洋洋的拉開嗓門嚷:“不是我們自己往臉上貼金,娘的,在這‘虎頭溝’的一畝三分地里,無論那一樁營生,不管什等樣南來北往跑碼頭的角兒,若未經過我們‘五絕十刃’的五位阿哥點頭,便什麼買賣也別想做,否則,他們就是在為自家找麻煩了。”

    馬臉仁兄大笑道:“一點也不錯,甭說我們那五位大哥,光憑我們哥兒幾個,也足夠叫那些不開眼的混蟲吃不了兜著走!”

    那邊在旁若無人的肆意叫嚷喧笑,一派盛勢,這邊,屠森默默喝酒吃菜,連臉上一條筋絡的扯動都不見,平靜極了。

    但是,燕鐵衣十分明白,屠森心意早已動了怒火!

    啜了口酒,燕鐵衣低聲道:“他們都是‘五絕十刃’手底下的人!”

    微微頷首,屠森道:“我知道。”

    燕鐵衣笑笑,道:“全是些小角色,不值得一斗。”  

    屠森也喝了口酒,道:“是麼?”

    隱覺有些不妥,燕鐵衣忙道:“屠兄,我們行事須要慎重,不可打糙驚蛇,以免──“話未說完,屠森已離坐而起,只見他白色的長袍輕飄,人已去到那五個大漢的桌前。

    這時,燕鐵衣已來不及再勸止他。

    五名正在高談闊論,談笑喧囂的仁兄,甫見桌前多了這麼個陌生人,都不由楞了楞,那馬臉大漢直覺的感到屠森神色不善,他卻仍然擺起架勢,一副耍大爺的味道:“幹什麼的?

    你朝我們這裡一站,莫非還想求我們賞你幾文?”

    其他四人又不禁鬨笑起來,然而,屠森卻好像沒聽到對方的嘲弄一樣,他的語聲宛如一柄利劍,直塞進人的心窩:“你們都是‘虎頭溝’‘彩玉坊’‘五絕十刃’的手下?”

    馬臉大漢趾高氣揚,不可一世的道:“一點不錯,我們正是‘五絕十刃’屬下的哥兒,你莫非……”“莫非”下面的話,馬臉朋友永遠也接續不下去了,不但他難以接續,他的四名夥伴也一樣永遠聽不到了──那抹透亮晶瑩得就好像一泓秋水也似的冷冽光鋒,在一度弧形的凝結後,忽消逝於無形,五顆人頭拋起半空,五股鮮血分散噴射,五具體體東倒西歪!  

    閃亮的光輝帶著鋼質本身的雪銀色,透明、冷森、鋒利,那是一種要命的閃亮,令人興起一種感覺──鋒刃帶起的光芒,將無堅不摧,何況是幾條人類的軟弱脖頸?

    人頭在拋擲,鮮血在灑濺,而屍體尚未沾地,屠森已坐回他的位子,依然喝酒吃肉,表情木然,彷若這血淋淋的場面,與他毫無牽連似的。

    沒有人看清楚他用來殺人的是什麼兵刃,除了燕鐵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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