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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鐵衣古井不波的道:“你是想追查那個元兇的下落?”
舒妲幽幽的道:“我一直有這個想法,但是,我首先必要逃出‘青龍社’的追殺,我活著,才能設法查出真兇的底細,才能去找無辜的反證,假設先被你們抓住,你們不會給我這樣的機會,你們壓根就不會相信我的冤屈……所以我要躲避你們,一再的竭力躲避你們。”
燕鐵衣輕輕的道:“告訴我,你的那隻鳳頭釵是怎麼插進你義父胸膛里的?”
舒妲悲切的道:“出事的那天晚上,魁首,我早就睡下了,我的臥室便在義父的對面;一般的習慣,臨睡前我都把飾佩取下,擺置在台上面,那天晚上我也是這麼做,除了手上的指環及耳墜,其餘一隻鳳釵,一隻玉簪,一對翠鐲,全順手放到了台上;我很快便睡熟了,睡夢中,卻突發被一種奇異又暴烈的聲音所驚醒,那種聲音,似是人體的撲騰與物件的摔撞所組合,記得我被驚醒之後,最初的反應是短暫的迷惘和本能的悸懼,但我很快又恢復了鎮定,匆匆下床趿著鞋子趕到門邊……”燕鐵衣問道:“自你驚醒至趕到門邊,這中間耽擱了多少時間?”
舒妲亳不考慮的道:“只是瞬息的功夫,魁首,我一向動作很靈敏。”
點點頭,燕鐵衣道:“這個我倒十分相信。”
舒妲又接著道:“我剛剛把門打開,才往外邁,便看到一個人的背影正好越窗飛出!”
燕鐵衣仔細的道:“從那扇窗掠出?”
舒妲道:“就是樓上甬道盡頭的那扇窗!”
“噢”了一聲,燕鐵衣道:“出事之後,我趕去那裡,不錯,樓上甬道盡頭的那扇窗是開著的!”
素白的臉蛋上閃過一抹希望的光彩,舒妲急切的道:“魁首,你一定相信我不是扯謊!”
燕鐵衣含蓄的道:“繼續說下去。”
舒妲又道:“我在看到那人形態十分倉惶的掠出窗外之後,不禁微微怔忡了一下,又馬上發現對面義父的房間門扉大開,還有燈光映出,下意識里,我就有了一種奇異的不祥預感,我急忙走了過去,進門一看,房裡的情景,差一點把我嚇昏……”燕鐵衣道:“這是可以預想的。”
神色間,仍然存留著回憶中的恐懼,舒妲的雙瞳里透露著驚悸的顫窒:“義父就仰躺在地下,房間四周血色斑斑,猩紅刺眼,陳設也是一片凌亂,但這還不令我震駭,最叫我驚恐的,卻是燈光映照下,插入義父胸膛上的那隻鳳頭金釵!我的那隻鳳頭金釵!”
燕鐵衣緩緩的道:“當時認出來那是你的東西?”
點著頭,舒妲激動的道:“那是義父送給我的幾件飾物之一,我一直都簪佩著它,怎麼不認識?猛然間,我全身發冷,汗毛倒豎,幾乎連心跳也停止了;我又害怕、又悲痛、又迷惑,在極快的一陣僵木之後,我立時醒悟這是一個陷阱,一個要活活坑死我的陷阱,我怕極了,房中的一切,眼前的景像,全是對我的指控,那個人,那個惡毒的兇手,他是存心要陷我入萬劫不復的絕地啊!”
燕鐵衣和悅的道:“不要急,慢慢的說。”
喘息了半晌,舒妲接著道:“當時,我又驚怕又不甘,我唯一的念頭便是趕忙逃走,我不能這麼愚蠢軟弱的被人陷害,被人誣栽,我要以我所有的力量來反抗,來掙扎;我匆忙回房,隨便找了一襲衣裙穿上,心慌意亂之中,只把台上的幾件飾物抓著,也從那個甬道的窗口逃離向‘楚角嶺’下。”
燕鐵衣道:“在你義父房中的那片刻里,你認為義父已經死了?”
舒妲酸楚的道:“魁首,我見過死人,也見過人受了重傷的樣子,義父當時的情形,就算未曾斷氣,我怕他也難以再活下去……我不敢再多看他一眼,我不忍看……”燕鐵衣平和的道:“舒妲,是否能盡你所知的描述一下那個疑兇的形狀?”
苦惱的咬咬下唇,舒妲道:“我只看見他的背影……倉促間的印象,那似是個中年人……瘦瘦高高的中年人。”
燕鐵衣安詳的道:“慢慢想,譬如說:那人可有什麼特徵?舉止上的、衣飾上的、身體上的?”
突然,舒妲記起了什麼似的脫口道:“我想起來了,魁首,那人後頸上有一條疤痕,極其難看的一條疤痕,瘰瘰突凸,像一條黃色的扭動的蚯蚓!”
燕鐵衣欣慰的道:“再想看,說不定你尚能提供更多的線索,要知道,所提的線索越多,脫雪你所受冤屈的希望越大,這跟你本身的利害有著深切的關連。”
苦思索著,舒妲又急促的道:“對了,魁首,那人穿著紫色的衣衫,式樣好像和‘青龍社’的制式服裝,一個樣子!”
怔了怔,燕鐵衣的表情陰沉了:“是麼!不會看錯罷?”
仔細回憶著,舒妲搖頭道:“不會看錯,現在我記起來了,魁首,那人的衣衫不但顏色、式樣和‘青龍社’的人一般穿著相同,甚至連束扎腰部的板帶也是打的上下雙擼”燕鐵衣沉默了一歇,冷峻的道:“如此說來,這疑兇顯然早就混進‘青龍社’臥底了。”
舒妲有些畏怯的道:“我不敢肯定,魁首,但他確實是穿著‘青龍社’的制式衣衫。”
燕鐵衣澀澀的一笑:“事情真是越來越離奇了。”
舒妲憂戚的道:“你不相信我?魁首。”
燕鐵衣道:“現在談論這個問題,時機上未免嫌早一點;舒妲,不是你乾的就不必怕,如果是你乾的,我相信與不相信你也與事無補!”
舒妲惶悚又淒郁的道:“不是我,魁首,真的不是我……我是個人,有天良、有理性,知道感恩圖報的人,不是個畜生、禽獸。”
燕鐵衣穩沉的道:“讓我們一同來證實你的無辜,舒妲。”
眼眶裡又泛起了淚光,舒妲正想開口說什麼,山腳那邊,一條人影已如飛奔近,人尚未到,粗大的嗓門已先嚷嚷起來:“魁首,魁首,你在那裡啊?”
燕鐵衣高聲道:“這邊,崔厚德。”
喘噓噓的,崔厚德連蹦帶跳的來到眼前,他揚揚手中一大把尚連著泥根的糙藥,邊抹著滿頭大汗:“總算採集齊了,一共是七味糙藥,搗爛之後合敷在馬蹄傷腫處,至多兩天就能見效;天黑得很快,差點就看不清啦,魁首,也是……”驀的,他張大嘴巴,兩眼發直的瞪著坐在地下的舒妲,好一陣子,方才透過口氣來,手指舒妲,他怪叫道:“這這這……魁首,這不就是她麼?她就在你的眼前哪!”
燕鐵衣沒好氣的道:“你當我是瞎子還是白痴!”
一時未能會過意來,崔厚德仍在直著嗓門叫:“魁首,魁首,這就是舒妲哇,她就是我們千方百計要找的正主兒!”
燕鐵衣冷冷的道:“我知道。”
像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崔厚德迷迷糊糊的道:“呃,她!可是被魁首擒住了!”
燕鐵衣道:“不是我擒住她,是她自己來到此處的。”
呆了呆,崔厚德茫然道:“她自己來到這裡?”
燕鐵衣不耐的道:“我坐在這裡等你,你尚未回來,卻等到了舒妲,你說是運氣也好,巧合也好,反正舒妲已經在此地了,我們的問題算是解決了一半!”
崔厚德吶吶的道:“那麼另一半的問題又是什麼?”
燕鐵衣緩緩的道:“證實舒妲的無辜,也就是找出真兇來!”
吞了口唾液,崔厚德瞅了坐在地下的舒妲一眼:“如果,呃,如果下毒手的真兇並非另有其人,而就是舒妲自己,魁首,又該怎麼辦?”
燕鐵衣重重的道:“依照‘青龍社’的規律辦!”
崔厚德低聲道:“這樣的滔天大罪,正合上‘弒上滅倫、叛宗離德’的一條,魁首,按照幫規,可是活剮分屍的懲處!”
哼了哼,燕鐵衣道:“規律是我定的,用不著你來提醒我!”
崔厚德連連稱是,又湊了近些:“魁首看來,是不是這丫頭行的凶?”
燕鐵衣道:“現在我還不能肯足。”
一卷衣袖,崔厚德殺氣騰騰的道:“沒有問題,魁首,且交給屬下我來處理此事,包管刑不上三次,便叫這臭丫頭吐實!”
燕鐵衣瞪起眼來道:“你在發什麼熊威?該叫你做事的時候,我自會吩咐,沒有叫你逞能,你便少充人王,還有點規矩沒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