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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搖搖頭,燕鐵衣道:“當然不是。”

    江萍哭了:“燕大哥,那要多久?”

    ——那或許是一年,十年,甚至終生……燕鐵衣沒有像這樣說,他低沉的道:“這該由你告訴我,江姑娘!”

    咬咬下唇,江萍噎泣著:“會很快,燕大哥,真的很快……”像金童似的露出一抹純摯無邪的微笑,燕鐵衣柔柔的道:“那麼,到時候你托人帶個口信來,‘楚角嶺’很好找,你知道?”

    滿頰的淚痕,江萍泣不成聲,卻拚命點頭:“燕……大……哥……哦……”於是,燕鐵衣揚騎而去,風,飄起了他的巾角,拂舞著他的衣袂……悠悠東流的青河水啊,那佇立橋頭的孤伶倩影……柳殘陽《梟霸》第八十八章斷層崖覆車結緣初秋時分,在白晝,炎熱一如盛夏,秋老虎的威力,宛如一把高強的火傘,仍然烤得人全身朝外冒油汗,而現在,正是白晝,過午不久的時刻。  

    剛從離著“楚角嶺”五十里外的“銅玉驛”回來,燕鐵衣人在馬上,也不禁燥熱難當,口乾舌燥,急待找處地方涼快涼快,順便來幾口水滋潤滋潤喉肺。

    他是昨天晚上趕到“銅玉驛”的,沒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卻非去不可——“銅玉驛”的陳家祠甫告落成,舉行一個盛大的祭奉儀式,他們請得了好些位貴賓觀禮,而燕鐵衣就是被請的貴賓中最受尊敬的一位,他必須趕去,並不單純為了陳氏一姓是“銅玉驛”當地最大的家族,也是為了情面,為了給予對方一個敬人者的回報。

    直被到了今天用過午膳之後,熱情的主人們才意猶未盡的放燕鐵衣回來,他真是巴不能越早離開越好,對這樣繁縟的應酬,他實在是視同畏途,但有時候卻又非得硬著頭皮參加不可,誰叫他是燕鐵衣呢?

    此刻,他已出來“銅玉驛”二十夜裡路了,天氣很熱,懸空的太陽不啻高掛的火盆,向大地傾瀉著它的赤焰流輝,天上沒有半片雲,地下也沒有半絲風,這裡,那像入秋的季節?

    燕鐵衣手搭涼棚,向四周眺望,真是邪,這附近一段地頭上,甚至沒有半戶人家,除了荒野,就是林木,靠左面是綿亘遮雲的一片高地——嘿,他目光定住了,從高地的斜腰上,卻有一線流泉垂掛下來,水已映著日光,晶閃閃的好不誘惑!  

    咽了口唾液,燕鐵衣估量高地的下方,流水的平淌位置,隔著這裡最多不過五六里路,他寧可繞上這一程,也不願再冒著暑氣奔馳幾十里外找那口並無把握的水喝。

    於是,他毫不遲疑的奔騎向左邊的曠原里漫野而過。

    野地起伏不平,馬兒奔行起來十分顛躓,燕鐵衣一邊在鞍上不停的晃動,一面不禁後悔此行沒有帶同熊道元及崔厚德沿途侍候,若帶了他們來,至少不會像他這樣忘了配掛水囊……五六里路,雖說崎嶇難行,總也很快就到了,那片延綿無盡的高地迤邐向西,彷佛是大地的疊層,由這裡抬頭向上望,頂端怕沒有十來二十丈高?斷面並不太過陡峭,形勢略是平斜,其間生長著雜糙矮樹,土色黃褐中嵌突著岩石,而那條由上淌下的泉水,便在高地的底部匯成一道溪流,遺憾是,水色都不見清澈。

    燕鐵衣望著眼前那條丈來寬,混濁泛貫的流水,心裡大大的惱火起來,他不由發了楞,乾脆調轉了頭,沿著岸邊叢生的雜樹野糙朝上遊走,他打算直溯源頭,在泉水下掛的所在找口乾淨水喝。

    上下顛晃的只出去里許遠近,燕鐵衣已被溪水對面的一副景像吸住了視線——那是一輛黑漆的,鐵殼包鑲硬木的馬車,東窗上還嵌著鐵柵欄,看樣子,這是一輛雙轡馬車,但是,拖來的兩匹馬卻不知去向,連轅槓都折斷得不成話了。  

    車身像是經過了翻滾撞擊,頂蓋全飛了,左右車壁也凹剝斑斑,車宅壓扁大半,另有一部分業已碎裂,它前半段浸在溪水裡,後半段便斜擱在岸邊一塊突石上,糙蔓樹叢拾映車身,部份可在它的馭座後方車皮上端發現受了刮擦的幾個白色模糊字體:“西豊縣衙禁戈”。

    停下馬來,燕鐵衣順著車身的方向上望,但見由高地沿斷層斜面而下,一路儘是折枝斷糙,崩土滾石,好大好長的一條凌亂痕印,不用說,這輛車乃是從上面翻滾下來的了。

    燕鐵衣同時也知道,這乃是一輛送人犯的囚車,由車上的字跡顯示,這輛囚車是屬於“西豐縣”縣衙的。

    那輛囚車便靜靜的斜倒著,沒有響動,也沒有人跡。

    但是,人呢?囚車總不會無緣無故的從“西豐縣”跑來這裡,又怎會連翻帶滾的掉落這十多二十丈的坡地呢?

    略一猶豫,燕鐵衣下了馬,飄身過溪,這一靠近,他便聞到空氣中宛似凝結了般的血腥味了,順著血腥味看去,王爺,敢情車尾部壓扁的那一段里,也同時壓扁了一個人,那個人的身體扭曲成與車尾擠壓的形式相吻合——活人是不會這等順從的擺了此般姿勢的,更不必說那流沾四周,業已半涸的那大灘血跡了。  

    人湊進了些,於是,燕鐵衣發現另有一個人的軀體伏臥在車底下,腦袋碎裂得宛如一個爛柿子,紅白交雜,血肉模糊,他不用再看第二眼,就知道車底下的這一位不須再糟蹋食糧了。

    他正在猜測車箱之內又會是一種什麼樣的景況時,一聲微弱的,沙啞的呻吟聲突然像遊絲一般,震人心弦的傳了出來。

    怔了怔,他在想:“哎,敢情尚有人活著,這傢伙也算命大。”

    飛身躍上空了的車櫃木邊,燕鐵衣看見車簡一角併疊著兩個人,上面的一個凸目咧嘴,面色灰青,腦袋一半縮進脖子裡,全身軟塌塌的像灘稀泥,下面那一位,哈,卻竟還在微微顫動著。

    當然,下面那個是活人了,方才的呻吟聲,想必也是由他口中發的了。

    輕輕落在車內,燕鐵衣搓著手道:“壓在下面的這位朋友,你還活著麼?”

    那人立時有了反應,全身又顫動了一下,同時透了一大口氣,顯然還費了好大勁力才掙扎出了聲:“我的皇天……可算有救了……是那位老兄……請幫幫忙……把上頭這個傢伙移動一下……真壓死我啦……”燕鐵衣一腳踢開了壓在上面的那具屍體,道:“朋友,你似乎活著,你上面的這一位早就斷氣嘍!”  

    那是個體形粗壯的人,他原來俯臥在車箱一角,重壓消除之後,他十分吃力的翻坐過來,正面朝向了燕鐵衣——。

    呃,這卻是生長得好一張威猛面孔的人,團字臉膛,透視著古銅色,環眼如鈴,挺拔的鼻樑下面是一張略呈方形的嘴,虬髯似戟,粗黑蓬張中根根見肉,但是,他卻穿著一身土藍布囚衣,翻坐之際,金鐵鏗鏘,居然雙手雙足上還載著屍長的手銬腳鐐!

    這人額角上腫起好大一個紫色,臉孔也有幾處瘀青,除此之外,好象並沒有別的創傷,比起其它幾個人來,他已經是太過幸運了。

    瞅著對方,燕鐵衣一笑道:“看情形,你們是從高地上頭翻車下來的?”

    那人深深吸著,嗓門仍有些沙啞:“不錯,連翻帶滾,人在車箱裡,就像是騰雲駕霧一樣……這輛殺千刀的囚車,對他們說等於棺材,但卻罩不住我。”

    燕鐵衣道:“高地上也有道路,怎會翻跌到下面?”

    那人直率的道:“我想是一邊的車軸斷了,車身突然傾斜,拉身的兩匹馬受驚狂奔,不聽駕駛就這麼衝著斷層的一面飛車而下。”  

    笑了笑,燕鐵衣道:“你受傷不算太重吧?”

    連連點頭,對方道:“還好,除了腦門上起得一個大包,頭臉碰腫了幾處,尚沒有其它不妥,內腑未遭波及,骨骼還完整,就只腦袋子有點暈沉……”燕鐵衣道:“這是由於撞擊滾動的影響,休息個一天半日,便會恢復正常了。”

    那人真心誠意的道:“老兄,你救了我,我十分感激你,看你模樣,也似個道中人,尚請你留個萬兒,山高水長,日後必有補報。”

    擺擺手,燕鐵衣道:“這倒不必,還未請教朋友尊姓大名?”

    那人慡快的道:“‘風鈴黑戟’朱世雄就是我!”

    端詳著這人,燕鐵衣頷首道:“朱世雄?原來你就是那個橫行大江南北,專做單幫買賣生意的獨腳大盜‘風鈴黑戟’?”

    朱世雄忙道:“我做無本生意也是劫富濟貧,鋤惡扶弱,表里一致的替天行道,決非那般掛羊頭賣狗肉的欺世盜名之輩可比。”

    燕鐵衣笑道:“不錯,我也聽說過你是一位俠盜之屬,還聽說你剪徑落糙以來,撈了大起錢財,卻都左手進,右手出,周濟貧苦去了,自家經常搞得身無分文,連打壺老酒都得當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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