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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我又把臥房裡挖出的大坑重新回填,本來想徹底的清理一下,但是想想那密密麻麻的鼠屍,頓時就失去勇氣。幾乎折騰了一夜,胡老三家門口的響器班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停止了吹吹打打,我在自己的房裡窩著打盹,睡了那麼兩個小時,等到天色剛剛擦亮,就起身洗臉,帶著已經收拾好的東西,走出了家門。
時間還早,村子裡的人可能都還沒有起床,一村的雞鴨豬狗全部跳河了,顯得異常安靜。我走著就覺得有點奇怪,按正常情況來說,每天這個點兒,村子裡像七奶奶那樣的女人都已經起床做飯,讓家裡的男人吃了之後好去幹活。想到這兒,我放慢了腳步,回頭望了一眼,胡老三家門口的靈棚不知道什麼時候被風給吹倒了,透過半開的院門,能看到一口薄皮棺材孤零零的放在院子裡。
那一刻,我感覺到了不安,卻說不清楚自己的不安究竟來自何處,我徘徊了一會兒,想到胡老三家裡去看看,但畢竟自家的事也很要緊,所以最後我還是放棄了念頭,走向河灘。
從村子通往河灘的路,這些年我來回走了不知道多少次,閉著眼睛都不會走錯。然而今天走在這條路上,我卻始終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那種感覺讓人說不出的煩躁。我暫時拋開心裡的一切雜念,悶著頭走。當我走到臨近河灘的地方時,抬頭一看,頓時就發現自己心裡隱隱的不安究竟是怎麼來的了。
幾乎一個村子的人都站在河灘上,他們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來的,一個個直立的像一根木頭樁子,呆呆的杵在那兒。透過人群,我驟然間看到渾濁的河面上,好像飄著一條船,一條很古怪的船。
那條船並不大,跟我們河邊人平時行河的小船完全不同,清晨的河上飄著一層薄薄的霧氣,讓我看的有點模糊。那條船上一個人影都不見,好像吊著一口很大的鐘。
鐺……
在我滿心疑惑的時候,一道鐘聲從船上飄到岸邊,站在河岸上那些村民都像魔怔了一樣,直挺挺的慢慢朝河裡走,我頓時慌了,快步從遠處跑了過去,當我跑到跟前時,走在最前面的一排人,半截身子已經淹到了河裡。
“金寶!你瘋了!”我使勁拽著平日裡很熟悉的人,想阻止他們。但是當我看到金寶的表情時,心裡立即一驚,忍不住就想鬆開手。他可能完全沒有什麼意識了,半張著嘴,使勁翻著白眼,慢吞吞但是很堅定的一直朝河裡走。
“七奶奶!”我轉身又跑到七奶奶身邊,老太婆披頭散髮,滿臉皺紋幾乎全都縮成了一團,和其他人一樣,翻著白眼一步步的邁向河中。我聽人說過,解放前,七奶奶做過一段時間神婆,膽子又很大,比一般男人都有主見。
我使勁晃她,想讓她清醒一點。七奶奶算是停下了腳步,兩顆眼珠在眼眶裡毫無章法的亂轉著,我趴在她耳朵邊大聲的喊,大概兩三分鐘時間,七奶奶漠然回過頭看著我,好像有了一點意識。
“七奶奶!你這是做什麼!”
老太婆的眼睛從一頭花白的亂發中直盯盯的望著我,瘦小的身軀猛然一抖,她的面部表情開始急劇的變化,讓人說不清楚她到底是在哭還是在笑,總之很怪異。
“他們……”七奶奶結結巴巴的開口,一個字一個字的對我道:“他們是要把一個村的人拉過去填河啊……”
“他們?他們是誰?”我總算聽到了一句正常的話,連忙就焦急的追問。
“紅衣老鬼……陳……”七奶奶的牙齒咬的格格作響,每說一個字都好像無比的艱難:“陳六斤……”
“你說什麼!”我大驚,我不知道七奶奶是不是說的胡話,但她說的陳六斤,是我爺爺的名字。
我一下子就意識到了什麼,站直身子望向河中。那艘古怪的船好像不受水流的影響,儘管看不到有人掌船,但在水流中紋絲不動。就在我眺望過去的同時,猛然看到那具已經不止一次發現過的碩大的石頭棺材,就在怪船的旁邊,微微露出水面。
“紅衣老鬼……”我咬了咬牙,立即回想到初次看見石頭棺材時,裡面那個穿著紅衣服的怪人。
一個村子的人都像行屍走肉一般的慢慢撲向河中,最前面那排人已經被水淹到了脖子。我不可能攔住那麼多人,狠狠心丟下他們,把停在河灘上的小船用力推下水,箭步跳了上去,撐著小船用最快的速度沖向那艘怪船,還有石頭棺材。
☆、第六章 陳年舊事
如果在河面風平浪靜的時候,我的經驗足以讓它箭一般的飛馳,那一刻,我心裡並沒有多少恐慌,因為當自己想要尋找到唯一可以寄託信賴的親人時,其餘的一切都是次要的。我劃著名小船急速靠近那艘無人掌控的空船,前後七八分鐘時間,已經距離它越來越近。
天氣很陰,但是河面上那層薄薄的霧氣將要散去,視線更清楚了。我看到那艘空船的船舷上長滿了鏽跡般的污垢,船身千瘡百孔,船上吊著的大鐘不知道是哪年哪月的東西,同樣鏽跡斑斑。我全力靠近,但在距離空船還有十幾丈的時候,它突然就動了,朝著我相反的方向飛快的後退。
石頭棺材本來浮在空船的旁邊,空船一動,棺材也隨之慢慢沒入了水面。棺材沉入水中,我徹底就看不到它了,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全力追上那艘空船。我把渾身上下吃奶的勁兒全都使出來,想要接近它。這是行船人的大忌,如果不是特殊情況,很忌諱這樣行船方式,那樣會使體力透支,萬一接下來遇到什麼情況,就難以從容面對,不過當時的確顧不上那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