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吃飯以前,我看到你把塵封已久的網球拍和釣魚竿從儲藏室拿了出來,還用抹布擦拭灰塵。”
“那你也沒辦法知道目的地就是河口湖啊!”
蘭子聳了聳肩,笑呵呵地說:“學校的布告欄上不是貼了網球社的露營報名嗎?你在好幾天前就在頻頻地看那則布告吧。我當時就站在你身邊,你忘了?”
“原來……是這樣啊。”
“報名截止時間是明天中午。如果你真的決定和女朋友分手,那明天原本和她的約會就會取消。就是根據這些,我才推斷出你要去參加露營活動。再說,不就是因為要去河邊或者湖邊,才需要用釣魚竿嗎?”
“那朱鷺澤教授的事呢?”發現自己內心的秘密被看穿,我不自覺地咽了口唾沫,“為什麼你知道我正在發愁應該送什麼禮物更合適?”
“好幾次,你抬起頭來看著牆上掛著的那面三角旗。那是朱鷺澤教授從瑞士買回來,上星期才送給你的禮物吧?所以,我猜測你應該在為回敬什麼而犯愁。”
“那你又是怎麼知道我準備送香菸禮盒呢?”
“你剛才看書的時候,不是一度露出高興的表情,還興奮地拍了一下手嗎?那會兒,我就知道你要送香菸禮盒了。朱鷺澤教授一直喜歡抽Gitane,而且他的菸癮是出了名大的。”
“話是這麼說沒錯……”我只能贊成地點點頭,“那你是如何聯想到我要送香菸呢?”
“你不是在看《阿拉伯的勞倫斯》嗎,書里經常有駱駝出現,很容易讓人聯想到駱駝牌香菸。而且你還一直盯著爸爸放在書桌上的那個小狗造型的打火機。這個打火機你其實不怎麼喜歡。綜上所述,答案便浮出水面了。”
我低頭看了一下桌子,那個打火機的造型和勝利品牌的狗長得特別像,叫什麼名字不記得了。打火機旁邊正是一個青銅質地的香菸盒。
“那,也就是說,你在觀察了這些之後,就基本上知道我在想什麼了。這些對我而言,都是些根本算不上證據的無謂細節。”
事實上,她的猜測和我的想法如出一轍。可是,自己的內心竟然這樣毫無遮蔽地暴露在別人面前,讓人不覺有些震驚,抑或是不甘心。應該是這種複雜的情緒促使我反問了那麼長的一串問題吧。
“這是推理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蘭子輕柔地說,“的確,當你孤立地看待這些繁雜的東西時,它們只是些零散而沒有邏輯的現象。但是,如果你知道考察對象的嗜好、性格、生活習慣,然後再把所有這些東西綜合起來看的時候,就能夠很準確地追蹤到對方的思維方式。奧古斯特?杜賓就是這樣給他的同伴帶來驚喜的。對我而言,你的行為模式和感情狀況是最熟悉不過的了。”
“是……是嗎……”
“在處理案件時,多動動腦筋,從而解開懸而未決的謎底,其實也是這個道理。不斷地積累各種推論,不連貫的部分則用想像來填補,當然要從各種可能性中選出發生概率最高的那種,這就是所謂的推理。但是,要一一解釋各個推論形成的過程,實在是很麻煩的事情,所以基本上都是從結論談起。結果,推理的人就像會讀心術一樣顯得深不可測。”
“我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說到這兒,我感到喉嚨一陣乾澀。
“所以,我剛才不是提醒你了嗎,這個過程其實很簡單。”她聳了聳香肩說道。
“雖然在你看來很簡單,但著實令人吃驚。如果對方並不怎麼會推理學,像你說過的那些瑣碎的細節一定會被忽略掉。”
“這確實是問題的關鍵所在。其實繪畫也是一個道理。人們在美術館裡欣賞著名畫作時,內心充滿感動,卻很少考慮到完成這樣一幅佳作需要花費漫長的時間。名畫的價值並不在於它是一幅被完美地完成的作品,而在於它所浸透著的作者的匠心和勞作。”
“哦……”我就像華生受到了福爾摩斯的諄諄教誨一樣,感到很難為情。
“搜查證據也是一樣,該評判的不是結果,而是一步步引導出真相時所用到的階段性理論或者推理。”說完這個結論,蘭子繼續埋頭做她的剪貼工作。
我已經看書看得有點累了——準確地說應該是完全沒有看進去——於是我到廚房給我和蘭子泡了兩杯紅茶。就在我準備把紅茶端到桌子上時——
“嘿喲!”蘭子失聲大叫。
我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趕緊回過頭去看她,只見蘭子從一堆報紙中發現了一個信封。
“怎麼了?”
“就夾在今天的晚報里!”
“奇了怪了,可能是很早以前被卡在信箱裡了吧,因為今天才發現,所以就順便夾在報紙里了。”
通常,信件都是上午送到的。
“應該不是,千代子不是那麼粗心的人。”
岩井千代子一直在我們家幫著做家政,她每天早上的常規工作之一,就是把信件和報紙從信箱裡取出來。
蘭子又仔細地檢查了一下信封的正反面。只是一個非常普通的標準信封,上面工工整整地寫著我們家的地址,以及“二階堂蘭子小姐收”的字樣。背面則寫著岐阜縣某個村鎮的名字和“佐藤桃子”幾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