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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爾摩斯沒有理睬,或者說是似乎沒有理睬我的挖苦,又研究起那張恐嚇字條了。“‘拆掉帳篷,避免麻煩’的意思很明顯,這是叫桑格捲起帳篷滾蛋。”
後來,由於別的事情打斷,他直到桑格的馬車來接我們去看馬戲時也沒有在解謎上有絲毫進展,我們決定不穿夜禮服,可在穿著上還是費了一番腦筋。福爾摩斯最後選定了一件灰色的長禮服,我則穿上了黑色的上衣和灰色的格子長褲。兩人再加上得體的厚大衣,我們覺得這樣既體現了對桑格的充分尊重,又不顯得過於考究。可是,當我們一上馬車,看見門上的盾徽和高高坐在後面的車夫,便在想該不該穿得像是去看歌劇一樣。
我們到了羅姆福,穿過廣闊的草場,我開始懷疑桑格是否選對了地方進行馬戲表演。但這種疑問很快就被打消了,因為在那頂灰色大帳篷的人口處,有幾百人在排隊等候。有人領我們到前排就座,我饒有興致地環顧四周。我還從未見過如此大規模的馬戲場,兩根主桅杆(後來才得知這叫“杆王”)加幾十根支竿撐起了能容納至少上千人的大帳篷。一層層的看台主要是配備木凳,當然也有像我們所坐的這樣的位子。至於馬戲場本身,其直徑大約有十二碼,周圍似乎是包廂區,大約只有三十英寸高,頂上是紅色的天鵝絨。觀眾人口處的對面還有一個入口,隔著紅色的長毛絨門帘,像是一個小舞台,上面有五六個身著制服的樂手,每人手裡都捧著一個銅管樂器。他們的演奏水平足以滿足那些坐在木凳上的觀眾,但對歇洛克。福爾摩斯來說,每一次刺耳的失音都會令他怪怪地皺眉。
正當我也感到乏味的時候,突然,隨著一聲刺耳的哨聲,一個頭戴大禮帽、身穿粉紅色獵裝的男人揮舞著一條長鞭進場了。他一面舉起他的大禮帽,一面把鞭子揮得啪啪響,桑格馬戲團的表演就這樣開場了!
我得承認,由於多次看過此類表演,我對這種開場白很難說出什麼主觀印象。馬戲團不外乎就是馬匹和騎手的表演,自菲利浦。阿斯特利於十八世紀末創立馬戲以來一直都是如此。不過,如果說阿斯特利是“馬戲之父”的話,喬治。桑格便是流動馬戲團的先驅之一了。半個世紀以來,桑格將他的馬戲從在集市上表演餘興節目逐漸發展到今天享譽整個英倫三島的大馬戲團。在馬戲團的規模上,只有他的哥哥約翰。桑格才能與之媲美。約翰在世的時候,兄弟倆合作得不錯,兩人都能過上富足的日子。可自1889年約翰去世後,他的後代就不那麼友好了,兩家桑格馬戲團之間的劇烈競爭也開始了。
然而,所有這些我以後可以慢慢了解,現在我還是得回過頭來,講講多年前在羅姆福那晚的所見所聞。
那位領班揮著鞭子,把至少八匹奶油色的矮種馬帶進場子。它們由穿著法式軍裝的馴馬師指揮著,分成兩三匹一組,表演各種旋轉和急轉動作。這些馬將前蹄架在馬戲場的圍欄上,繞圈走,然後又將後蹄架在柵欄上,重複著同樣的動作。最後,它們又挨次用後腿站立,慢慢地退出場子。它們身上幾乎沒有馬具(只有淺藍色的韁繩、支頭短韁和腰帶),表演卻十分出色。觀眾很喜歡晚會這個生動的節目。接下來是一出諷刺劇,一個身穿閃亮雜色戲裝、頭戴尖頂白帽的逗樂小丑牽進來一匹頗具喜劇色彩的假馬,馬里有兩個人。這匹馬滑稽地模仿著剛才那些矮馬的動作,用後腿直起身子往後走,故意弄得裡面的兩個人倒下來。
小丑將馬趕出場後,便表演了一系列旋風般的連翻筋斗,令觀眾氣不敢出,而他自己卻表現得若無其事。接著,樂隊第一次停止了演奏,領班和小丑開始對話:“我說,小丑先生,你現在該走了。我想要你走開!”
“那麼,‘想要’肯定就是你的領班了!”
“領班?我就是你的領班,整個馬戲團的領班。”
“如果你是我的領班那我是什麼?”
“你是什麼?你什麼都不是!”
“這麼說,你的差事真不賴……你是什麼都不是的領班!”
“你是個笨蛋。”
“是嗎?那麼,你也是!”
“你說什麼?”
“我說,你兄弟好嗎,還不行嗎?”
“我得介紹下一個節目了。著名的柔體雜技演員,杜瓦爾先生,表演世界一流的柔體藝術。”
“我知道還有更一流的柔體藝術。”
“那是什麼?”
“香腸唄!”
“滾出去!”
樂隊又開始演奏起歡快的華爾茲舞曲,領班揮著鞭子將小丑逐出場外。隨即,一名身穿緊身衣的柔體雜技演員,跳著進場了。他將一個小墩子放在場中央,然後跳上去,身子向後彎,把頭擠入兩腿中間,開始表演一系列令人難以置信的身體扭曲和關節脫位動作。最後,他又用雙手倒立,靠肘部的彎曲降低身子,用腳鉤起大禮帽戴在頭上。
接著,進來一匹大花斑馬,活像一具搖動的木馬,後面跟著一個身穿芭蕾舞裙的漂亮的年輕女子。領班扶她上馬,於是她便在光溜溜的馬背上站立起來,並繞場數圈。她在搖動的馬背上做了許多迷人的芭蕾動作,這時候,小丑又跑進來搗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