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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面有意思的東西還真不少。一個裝有一本紅褐色頭髮的小金盒、一本俄羅斯軟革封面的筆記本、幾張鑲在鏡框裡的照片,還有一份顯然是法律文件之類的東西。福爾摩斯逐一看過,將所有的東西都放回箱內,只留下了筆記本和那份文件。他坐在桑格的床上,快速翻閱起筆記本。他仔細看了其中的幾頁,然後把筆記本遞給我,問道:“華生,你是什麼看法?”
筆記本上記錄的並不是我們所想像的文字內容,而是一些極其粗陋的人物、動物、馬戲設備的草圖。例如,開頭有一幅看似孩子的亂塗亂畫,大致是幾隻狗正跳出籠門,朝一匹白馬奔去。接著,又有一幅似乎是成人所作的大象的漫畫。諸如此類的畫不勝枚舉。後面還有一系列的草圖:一個人拿著一根火柴;著火的帳篷;一頭獅子死在一塊肉邊,上面還畫著一個骷髏頭;從高架上摔下來的空中飛人,等等。還有幾頁粗粗畫的是看上去橫衝直撞的大象和逃散在大篷車之間的獅子。最後的幾頁是空白。
我將它還給我的朋友,說道:“我覺得這只是小孩的素描本,一個幼兒的亂塗亂畫而已。或許是桑格手下的演員或工作人員的孩子畫的,因為畫的似乎全是和馬戲團有關的內容。”
福爾摩斯並沒有完全否定我的看法。“我一開始也是這麼想的華生。可是,一個人再怎麼寵愛一個孩子,也不會把他的畫鎖在保險箱裡吧?或許是我錯了,你是對的,不過我想請你再看一看這些畫。從手筆上來看,它們的確像是孩子畫的,這一點我同意你的意見,但裡面還有許多細節。我懷疑是缺乏繪畫技巧的成人所作,以此來記錄一系列的特殊事件。還有一點我想讓你考慮一下,這些畫中有一個穿長禮服、戴大禮帽、臉上有一圈鬍子的男人形象反覆出現。依我看,這個男人就代表桑格自己。”
我又將筆記本翻閱了一遍,不得不同意這種理解。於是我問:“那麼,你認為這位原始的畫家是誰呢?”
福爾摩斯的回答令我吃了一驚。“你知道,我完全有理由認為他目不識丁,只會勉強寫自己的名字。一個不識字的人想要記下一些事情,還有什麼比畫畫更好的辦法呢?”
我氣吁吁地說道:“那麼,這是一種年鑑或日記?”
他點點頭。“是的,儘管由於明顯的原因而沒有標明日期,在時間上也缺乏連續性。其中所描述的一些事情倒是有案可查的。比如,這些就是‘震驚倫敦的狼群’。桑格把他自己畫成是放狼的人。雖然這件事也許不是他親手乾的,但我們知道他就是策劃者。表示桑格正在畫大象的那幅卡通也是同樣情況。他有一次告訴我們,已故愛德華國王在當威爾斯王子的時候曾被‘神聖的白象’逗得十分開懷!接下來我們跳過他那些著名的欺騙行徑的記錄,看到關於我們身臨其境的那些事件的圖畫:毒死的獅子、高架事故、縱火未遂等等。”
我又瞅了一眼筆記本,然後說:“那麼,那些亂竄的大象和逃跑的獅子又是怎麼回事呢?”
福爾摩斯咯咯一笑,說道:“是老桑格親自策劃了這些鬧劇,只是自從上次被我們發現後,他行事更小心了。他知道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如果再故意製造事故的話,我就不會保持沉默了。”
其實,從我們十幾年前發現桑格的秘密之後,我就常常尋思福爾摩斯怎麼會竟如此平靜地接受了桑格所策劃的鬧劇,又怎麼會甘心情願被利用來做宣傳的工具。這回福爾摩斯似乎又看出了我的心思,說道:“嗅,好了,華生,這個人的大膽妄為不得不令人佩服。要說我沒有破他的謎,那只不過是在他累累劣跡的蛋糕上加了點糖霜而已。”
我說:“可是,福爾摩斯,你再怎麼佩服他的膽量,也不得不承認有的鬧劇實在太出格了,近乎是瘋子所為吧?”
福爾摩斯沉吟了片刻,答道:“你可以這麼認為,但桑格顯然不是一般意義上的瘋子,儘管他很怪。他死前所發生的一系列怪事證明他患有嚴重的偏執狂,就是西格蒙德。弗洛伊德說過的那種病。他的情緒和友誼對象的變化表明,他有一般人所說的那種受迫害妄想症。再想想賣馬收據的事,明明是他自己把馬賣了,卻硬說是被偷了;還說被偷了五十英鎊,為此不停地折磨可憐的庫珀。”
乍一聽,福爾摩斯的話未免太荒唐,可仔細想想卻不無道理。即使如此,我仍
覺得在判斷桑格神志是否健全的問題上,福爾摩斯還是相當仁慈的。他把筆記本放回保險箱,拿起那份法律文件,解開扎在上面的絲帶,小心翼翼地展開。他說:“這是桑格的遺囑,或者說是遺囑的副本,因為原件應該在他律師的辦公室里。”他快速地看完了文件。如果不是認識他這麼久,對他這麼了解,我是決不會相信他是在研究文件,而僅僅是在隨便翻閱而已。但是,我知道他是在仔細看!他把文件遞給我,我看了半天才看出個所以然來。
這是我——馬戲團老闆、芬切利花園農場的喬治。桑格的最後遺囑和遺言。遺留給我的女兒哈莉雅特。里夫的是:威爾斯王子和王妃贈送的大銀杯一隻、桑格有限公司的股東們贈送的銀罐一隻、大燭台兩個、1906年1 月24日馬戲藝人協會贈送的彩飾祝辭一份。我和我已故妻子的兩幅油畫、1883年3 月l 日我在布洛涅受贈的一塊金牌、上面有用鑽石和珍珠鑲成的字母縮寫E.S.的禮贈大金盒一個、已故維多利亞女王贈送的青綠色領帶央針一枚、我70歲生日時股東們所贈的大銀杯一個、已故維多利亞女王贈送的銀制雪茄菸盒一個,外加一個銀杯。三個銀制的湯盆、一套銀制的咖啡茶具。、兩尊青銅騎士塑像、兩尊我和我妻子的鍍金半身像以及1898年畫成的我的一幅大畫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