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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魯諾抬眼看去,看見了穿方格襯衫的男子。看起來有點兒像蓋伊,布魯諾心想,而心思一轉到這兒,他便漏聽了蜜芮恩說到他的事。在明亮的燈光下,他看清了蜜芮恩遍布臉上的雀斑。她的樣子看起來漸漸地令人厭惡,所以他開始不想徒手碰到她粘答答熱呼呼的柔軟肉體。啊,他還有刀子,一件乾淨利落的器具。
“一件乾淨利落的器具!”
布魯諾喜孜孜地大叫著,因為不可能會有人聽到他的叫聲,他坐的是在外圍的馬,在他旁邊的是天鵝外形的箱形雙人座椅,但沒有人乘坐,他朝那雙人座椅吐了口唾沫。他把吃剩的法蘭克福香腸丟了,並在馬鬃毛上擦去沾在手指上的薺茉醬。
“凱西要和草莓般的金髮女子跳華爾滋,當樂隊——奏出了昂——”蜜芮恩的男伴聲嘶力竭地唱著。
大家都跟著一起唱,布魯諾也不例外,整個旋轉木馬上的人都在唱歌,要是他們有酒喝就好了!每個人都應該喝杯酒的!
“他的腦袋脹得很,幾乎要炸開了。”布魯諾扯著嗓子高唱著,“可憐的女孩會驚慌不安地直發抖。”
“嗨,凱西!” 棒槌學堂·出品
蜜芮恩跟狄克親昵地喁喁談心,一邊張大著嘴想接住他試著丟進她嘴裡的爆米花。
“噎—噎!”布魯諾大叫著。
蜜芮恩張大著嘴的樣子,看起來既丑又蠢,仿佛被人掐死而成了桃色和腫脹的屍體似的。他無法忍受再把視線放在她身上,於是仍咧著嘴,調開眼光。旋轉木馬漸漸慢下來了,他希望他們會留在原地再坐一趟,但他們走下旋轉木馬,手勾著手,開始走向水面粼光閃動處。
布魯諾在樹林下停頓一會兒,再喝乾幾乎已空了的扁瓶中的一小口酒。
他們跑去劃小船了。一趟清涼的划船之行對布魯諾來說是個挺愉快的活動,於是他也跳上了一艘小船。除了不甚明亮的波光蕩漾外,看起來又大又黑的湖面上處處有情侶在漂浮的船中卿卿我我。布魯諾把小船劃靠向蜜芮恩所坐的小船,近得看得見紅髮男子在划船,蜜芮恩和狄克則嗤嗤地笑著在后座里彼此相擁。布魯諾彎身,用力滑了三下便使他的小船超過他們的小船,然後讓槳在水中拖曳著。
“要去島上還是隨便劃劃?”紅髮男子問道。
性急的布魯諾猛然摔向座位一旁,等他們下定決心要去哪裡。在湖岸邊許多仿佛黑暗小房間的隱秘處,他聽見私語聲、低柔的收音機樂音和笑聲。他高舉扁瓶,喝光瓶內的酒。如果他大叫一聲“蓋伊!”會有什麼事情發生呢?如果現在能見到蓋伊,蓋伊會有何感想呢?也許蓋伊和蜜芮恩曾來這湖上約會過,也許曾坐在他現在所坐的同一艘小船上呢。喝了酒後,他的兩手和小腿有舒服發麻感。如果他讓蜜芮恩跟他在同一艘小船上,他會高興地把她的頭壓入水中,就在這公園裡,在這如黑墨般沒有月亮的夜裡。布魯諾突然不耐煩地扭動身體。蜜芮恩的船上傳出親吻的吮吸聲,布魯諾以一陣歡愉的呻吟回敬他們。姆嘖,姆嘖!他們一定聽見了,因為有一陣笑聲爆出。
他等他們輕劃小船而過,然後不慌不忙地跟在後頭。一團黑影靠得更近了。到處有火柴閃光在躍動。是島,它看起來像是愛人們的天堂。也許蜜芮恩今晚會再度登上這座島呢,布魯諾嗤嗤笑地想著。
蜜芮恩的小船登上島時,他劃到幾碼遠之外的一側,然後爬上岸,把船首置於一塊小圓木上,好讓他能輕易認出自己所劃之船。目標明確的感覺再次充斥他心中,比在火車上時還強烈和迫切。到梅特嘉夫還不到兩個鐘頭的時間,他在這裡已與她同在一個島上了!他隔著長褲把刀子壓靠在身上。如果他能讓她落單,一手扣在她嘴上就好了——難道屆時她能動口咬人嗎?一想到他的手要碰上她濡濕的嘴,他就噁心地坐立不安。
他慢慢地跟上他們緩慢的步伐,走上林木毗鄰而立的崎嶇地面。
“我們不能坐在這兒,地上是濕的。”叫凱蒂的女子用哀傷的聲音說。
“如果要坐,就坐在我的外套上吧。”一名男子說。
老天哪,布魯諾心想,那些愚蠢的南方口音!
“當我和我的蜜糖一同步下蜜月小徑……”
有人在不遠處的樹叢里唱著。
夜晚的呢喃,小蟲,蟋蟀,和他耳邊揮之不去的蚊子。布魯諾重摑自己耳光一下,耳內響起令人發狂的耳鳴聲,淹沒了所有聲音。
“……滾開!”
“我們為什麼占不到地方?”蜜芮恩尖聲吵嚷。
“沒位子了,還有小心別踩到人了!”
“踩到人囉,女孩子們!”紅髮男子大笑著。
他們到底在做什麼呀?他快煩死了!旋轉木馬的音樂聲聽起來有氣無力的,而且距離很遠,只有叮噹聲傳入耳中。然後他們轉身,正好和他面對面,因此他不得不移身到一側,假裝正要去某處的樣子。他被某個多刺的林木草叢纏住,於是在他們從他身旁走過時忙著掙脫出來,然後又尾隨他們身後向下走去。他認為他聞得到香水味,如果不是另一個女孩擦的,那就是蜜芮恩的,是一縷甜膩味,好像是令他厭惡的熱氣瀰漫的浴室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