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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眼撞見,仿佛一道布幕在他熟悉的舞台場景上拉起似的:前景中七英尺高的縱長白色灰泥牆上面,到處有懸垂於牆上的櫻桃樹所造成的暗影,而在遠遠的那一頭是三角形狀的白色屋頂。那是狗屋。他走到對街去。從馬路的一頭傳來踩在細沙上的緩慢腳步聲。他靠在牆北側較暗處等著,直到那個人影走入視線。原來是個警察,兩手連同警棍交握於身後的閒逛著。蓋伊絲毫不覺得驚慌,那人若不是警察,他可就會慌了,他心想。待那警察走過,蓋伊順牆走了十五步,縱身一躍,抓住越出牆頭的飛檐,攀騎在牆上。往下看,只見布魯諾說過已把它丟在牆邊的牛奶木條板箱的蒼白外形,幾乎就在他的正下方。他看得見一樓五扇大窗子中的兩扇,也看得見朝他這個方向凸出的長方形游泳池的一角。完全不見燈光。他跳了下去。

    現在他看得到後院的白邊六級階梯起始處,也看得見環繞整棟屋子那不開花的山茱萸樹的朦朧樹影。正如他看了布魯諾的畫而心生懷疑般,這屋子太小了,與其十組成對的山形牆大不相襯,它顯然純粹是應客戶要求而建造的。他沿著牆內側行走,直到喀啦作響的枯枝嚇住了他。斜穿過草坪,布魯諾說過,而枯枝便是其原因所在。

    他朝屋子前進時,一根大樹枝撥下了他的帽子,他把帽子塞進懷裡,又一手插回放鑰匙所在的口袋中。他什麼時候把手套戴上的?他吸了口氣,以介於奔跑和行走之間的步態,如貓咪般輕巧迅速地橫越草坪。我以前這麼做過很多次了,他心想,這只是其中的一次罷了。他在草地邊上遲疑了一下,凝視著石子路蜿蜒所至的熟悉車庫,然後踏上後面的六級階梯。後門開啟了,沉重的門平順地滑開,他便捉住另一側的門把,但第二道門上的彈簧鎖有些頑強,一股類似尷尬的感覺流竄他全身,隨即他用力一推門。他聽見左邊的廚房餐桌上有滴答作響的鐘聲。他知道那是張桌子,但眼前所能看見的只是黑暗,和較不那麼暗的物體外形,有白色大爐子,僕人用的餐桌和椅子,以及櫥櫃。他斜走向後樓梯,數著腳步。本該叫你使用主樓梯的,但那整座樓梯都會嘎嘎出聲。他緩慢而呆板地走著,張大兩眼繞過他並未真正看見的果菜箱。他突然覺得自己像個精神失常的夢遊者,而且這個念頭讓他慌了起來。  

    先爬上十二級階梯,跳過七級,然後走上轉角後的兩小段階梯……跳過四級,跳過三級,到階梯最頂端時,大跨出一步。你記得住的,這是有節奏韻律的。他跳過第一道小段階梯的第四級,在下一段階梯之前,就在轉角處有個圓形窗子。蓋伊記得某篇論文上曾說:“從屋子的格局可看出將入住之人的活動形態……小孩子們在還要爬上十五級階梯才能到達遊戲室之時,會到窗邊停一下看看窗外的景色嗎?”他的左側前方十英尺遠處是管家的房門。它是你最可能撞見任何人之處。他經過那房門的暗柱時,布魯諾音量漸強的聲音在他腦中迴響著。

    地板發出細微的哀鳴,蓋伊很快地收腳,等了一下,又在原本下腳處四周踩踩看。他一手很謹慎地握住走廊房門的門把,一扭而開時,在主樓梯平台上傳出的時鐘滴答聲更大了,他這才明白他一直聽著這聲音有好幾秒了。耳邊傳來了嘆息聲。

    主樓梯上有嘆息聲!

    報時的鐘聲響起。門把喀啦作響,他死命扭住,奮力到大概都快扭斷它了,他心想著。三,四。在管家聽到聲響前關上門吧!這就是布魯諾為什麼說要在十一點到午夜之間行動的原因嗎?該死!現在他手上沒有路格手槍,這下可好了!蓋伊關上門,發出了碰碰聲。當他感到熱氣從外套衣領中直衝到臉上;而且汗水直流時,報時聲仍在響著,然後是最後一聲。  

    接著他堅耳聆聽,又是那難聽的滴答聲,此外沒有別的聲音了,於是他打開門,走進走廊。我父親的房門就在右手邊。這些路徑又重回他腳下。在這空蕩蕩的走廊上,這鋪了灰色地毯的走廊上,當他凝視著布魯諾的父親的房門時,他便有種來過此地的感覺。乳黃色的四壁加裝了嵌板,樓梯頂端有大理石桌。走廊上有股味道,連這味道也很熟悉。他突然感到太陽穴上一股猛烈的酥癢感。他較然確定那老人就站在房門的另一側,和他一樣正摒住呼吸等著他。蓋伊摒氣的時間很長,如果那老人也跟他一樣那麼久不呼吸,早就沒氣了。胡說!開門吧!

    他左手握門把,右手不自覺地伸向口袋裡的手槍。他覺得自己像是個超越危險、刀槍不入的機器。他以前曾來過此地很多很多次,也殺過他很多次,這只是其中的一次。他凝視門上一英寸寬的縫,等著一股眩暈感過去。他感覺另一頭擴展開來的是個無限的空間。要是他進房時看不到他要怎麼辦呢?要是那老人先看到了他要怎麼辦呢?前廊的夜用燈會使房間內有一些些光線,但床遠在對角的那一邊。他把房門再推開些,仔細聆聽房間內動靜,同時,又過於急促地踏進房間。但房間內寂靜無聲,陰暗的角落出現大床的朦朧影像,床頭有道顏色較淡的長條物。他關上門,風可能會“刷”地一聲把門帶上,然後面對著角落。

    他槍已握在手上,瞄準著無論他怎麼看都像是空無一人的床上。

    他轉頭瞥向右後方的窗子,窗子大約只打開了一英尺寬,布魯諾說過它會一直大開著。是因為毛毛雨。他蹙眉看著床,然後全身起了可怕的戰慄,因為他發現一個人頭躺在貼近牆邊之處,仿佛以一種快活的傲慢眼光看他似的傾斜於一側。那張臉比和枕頭混成一體的頭髮還陰暗。槍口和他一樣直視著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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