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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得不說昨天晚上真是有趣。”愛希繼續說,“弗烈德先看到它的。”她大笑起來,手上的銼刀在空中飛舞。
布魯諾冷淡地說:“此事跟我無關。”
“好吧,親愛的,你跟此事無關!”
布魯諾嘴一撇。他母親早上四點就把他叫醒,歇斯底里地告訴他廣場上有隻死公牛。一隻穿衣戴帽的公牛坐在長椅上看報,這是典型威爾森的學院式惡作劇。威爾森今天會談到此事,他知道,他會把此事詳詳細細地描述一番,直到他想出更笨的事來做。昨天晚上在旅館內的普拉西塔酒吧,他計劃了一樁謀殺案——威爾森則正在替一隻死公牛裝扮。即使在威爾森所說過的荒誕不經的戰地故事中,他也不曾聲稱殺過任何人,甚至沒殺過一個日本兵。布魯諾閉上眼,滿足地想著昨晚的事。大約十點的時候,弗烈德·威利和一大群禿頭佬在半醉的狀態下浩浩蕩蕩地踏進普拉西塔酒吧,像一列音樂喜劇中的純男性隊伍般,來接他母親去赴宴。他也在受邀之列,但他跟他母親推說自己和威爾森有約,因為他需要時間來思考。而昨晚他已決定要動手了。自從星期六跟蓋伊談過後,他一直認真地在思考,現在又到了星期六,而他母親明天前往加州,機會千載難逢。他可不可以動手?這個問題令他感到十分厭煩,這問題跟著他多久啦?久得他也記不得了。他覺得他可以動手。某個東西不斷地告訴他,此刻天時地利人和。一樁純粹的謀殺案,毫無私人的動機!他不認為蓋伊去謀殺他父親的可能性是一項動機,因為他並不指望這回事。也許能說服蓋伊,也許不能。重點是,現在是行動的時機,因為計劃是如此的周詳完美。昨晚他曾再次打電話到蓋伊家,以確定他仍在墨西哥。蓋伊的母親說,他從星期天起就一直待在墨西哥。
一種像是咽喉底部被大拇指按壓住的感覺讓他使勁地用力拉扯衣領,但他的睡衣前排扣子是一路敞開到底的。布魯諾有如在夢中般的開始恍惚的扣上衣扣。
“你不改變主意跟我一起去嗎?”他母親邊起身邊問,“如果你改變主意,我就要去雷諾。海倫現在在那裡,喬治·甘乃迪也是。”
“我想在雷諾見你的理由只有一個,媽。”
“查理——”她頭歪向一側,又再偏回來,“有點耐心好嗎?如果不是為了山姆,我們不會在這裡,對吧?”
“我們當然會。”
她嘆口氣。
“你不改變主意?”
“我在這裡正玩得高興呢。”他呻吟著說。
她又看看指甲。
“我只聽到你不斷說你好無聊。”
“那是指和威爾森在一起的時候啦。我不會再見他了。”
“你不會跑回紐約去吧?”
“我回紐約幹嘛?”
“如果今年你又病倒了,你外婆會非常失望的。”
“我什麼時候病倒過呀?”
布魯諾虛弱地開玩笑說,突然間覺得不舒服極了,甚至噁心得要吐了。他知道這種感覺,這感覺只持續了一分鐘,但是天哪,他心想,讓她在上火車前沒時間吃早餐吧,千萬別讓她說出早餐這兩個字。他一身僵直,一束肌肉也不動,微弱地僅從張開的雙唇之間呼吸。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看著身穿淡藍色絲質長袍,一手壓在唇上的她移步朝他這兒走來,她看起來盡其可能地裝作潑辣,卻一點也不潑辣,因為她的眼睛睜得圓滾滾的,而且臉上也帶著笑。
“你跟威爾森捲起袖子準備做什麼?”
“那個流氓?”
她在他的座椅扶手上坐下。
“就只因為他剽竊了你的想法。”她說,一面又輕輕搖著他的肩膀,“不要做出驚人之舉,親愛的,因為此刻我沒有錢可撒出去替你善後。”
“再向他多騙點錢來呀。也給我一千元。”
“親愛的。”她把微冷的手貼靠在他的前額上,“我會想念你的。”
“我大概後天會到那裡。”
“我們在加州盡情地玩吧!”
“沒問題。”
“你今天早上怎麼這麼一本正經的呀?”
“沒有哇,媽。”
她用力拉扯懸垂在他前額上的稀疏髮絲,又走進浴室。
布魯諾一躍而起,用壓過浴室水龍頭的流水轟響聲的音量大喊。
“媽,我有錢可付這裡的帳單!”
“什麼,我的天使?”
他再走近些,重複了那句話,然後無力地倒回椅中,因剛才的舉動而精疲力竭。他不要他母親知道他打長途電話到梅特嘉夫的事,她不知道的話,一切將順利進行。他母親對他不再多待一會兒的事並不十分在意。真的是很不在意。她是在火車上或什麼地方遇見這個笨蛋弗烈德的嗎?布魯諾在椅中坐正,心裡緩緩湧起一股對弗烈德·威利的憎惡感。他想要告訴母親,他要為生命中最大的體驗而繼續待在聖塔菲。如果她知道這體驗的一小部分是何意義,她現在不會還在浴室里放著水,根本不注意他說什麼。他想要說,媽,我們兩個不久就有大好日子可過了,因為這是擺脫隊長的第一步。不論蓋伊是否圓滿完成他那一部分的交易,只要他在蜜芮恩這件事情上成功了,他就證明了一點:這是一樁完美無缺的謀殺案。總有一天,另一個他還不認識的人會出現,然後會與他訂下某種交易。布魯諾突然痛苦的低頭,把下巴靠在胸膛上。他怎麼能告訴他母親呢?謀殺案和他母親根本不搭界,她會說:“多恐怖啊!”他一副受到傷害似的表情,生疏的用兩眼盯著浴室房門看。他突然明白他絕不能告訴任何人,除了蓋伊。他再次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