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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他們會做什麼嗎?媽,他們會給你穿上束身外套,一口酒也不給你喝,這樣做會殺死我的!”
“佩克醫生嗎?我是布魯諾太太。你能推薦一位附近的醫生給我嗎?”
布魯諾尖叫出聲。醫生怎麼會到康乃狄克這個偏僻的地方來呢?
“媽有——”他透不過氣來,不能說話,舌頭不能動了。已經蔓延到聲帶來了!“啊——”
他在他母親正設法拿來蓋住他的室內用外套下蠕動身子。如果赫伯特想要看,就讓他站在那裡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吧。
“查爾士!”
他用搖晃不止的兩隻手指向他的嘴。他快步走向櫥櫃鏡子前,他的嘴唇四周蒼白呆板,仿佛有人用板子打了他似的,兩唇則可怕地內縮。還有他的雙手!他再也不能握住杯子,或是點菸了。他再也不能開車,甚至再也不能自己一個人去上廁所了!
“喝下這個!”
對了,液體,液體。他試著用僵硬的嘴唇接住所有的液體,它灼燒著他的臉,流到他的胸膛上。他動了動表示還要再多一些。他試著提醒她要鎖上門。噢,老天,如果這情形消失了,他一生都會感激不盡的!他任由赫伯特和他的母親把他推到床上去。
“帶我走!”他呼吸困難地說。
他扭扯著他母親的睡袍,幾乎把她拉倒在他身上,但至少他現在能抓住某件東西了。
“別讓他們帶我走!”
他有氣無力地說,她則向他保證她不會那麼做。她告訴他她會鎖上所有的門。
哲拉德,他心想,哲拉德仍在努力對抗他,而且他會一直不斷地這麼做。不只是哲拉德,還有一大堆人,來查訪刺探的許多人,敲著打字機鍵盤,帶著更多的證據跑進跑出的,現在有了聖塔菲方面的證據,哪一天哲拉德或許會把它們正好湊在一起了。哪一天哲拉德或許會跑來,發現他今天早上這種樣子,若開口問他,他便會說出一切,說出他殺了某人。他們會因你殺人而殺了你。也許他無法應付。他瞪著天花板中央的燈座,這讓他聯想起在洛杉礬他外婆家中水槽內的圓形鉻制水塞。他為什麼會想到這個東西呢?
皮下注射器針頭的殘酷戳刺使他受到衝擊,讓他的神經更敏銳。
外表神經質的年輕醫生正在漆黑的房間一角跟他的母親談話。但他感覺好些了。他們現在不會把他帶走了,現在沒事了。他剛剛只是驚慌罷了。他小心地在被單上部之下看著他的手指做彎曲動作。
“蓋伊。”他低聲說。
他的舌頭仍不太靈光,但他能說話了。接著他看到醫生走了出去。
“媽,我不要去歐洲!”他的母親走上前來時,他聲音單調地說。
“好吧,親愛的,我們就不去了。”
她輕輕地在床邊坐下,他便立刻覺得好些了。
“醫生沒說我不能去,對吧?”
好像他想去卻去不成似的!他在怕什麼呀?即使再來一次像這樣的發作也不怕!他摸摸他母親睡衣上膨起的肩部,但他突然想到今晚要來吃晚餐的拉特雷吉·歐佛貝克,於是他把手放下。他確定他的母親跟他有染,她太常到他位於銀泉的工作室去看他,而且她也待得太久了。他不想承認,但當事情就呈現在他眼前時,他為什麼不該承認呢?這是首件韻事,而且他父親也死了,所以她為什麼不能這麼做,但她為什麼非得挑中這麼個混蛋呢?現在在這陰暗的房間內,她的眼眸顯得顏色更深濃了。自他父親去世以來,她的身體未見好轉。她將會是這個樣子,布魯諾現在明白,仍保持這個樣子,永遠不再是他所喜歡的年輕貌美的樣子了。
“不要這麼傷心的樣子,媽。”
“親愛的,你能答應我少喝點嗎?醫生說這是死前的徵兆,今天早上的事是個警訊,你不明白嗎?自然的警訊哪。”
她潤了一下雙唇,而擦了口紅、描出輪廓的下唇突然展現的柔軟感,距離他這麼近,實在是超出布魯諾的忍耐限度。
他緊閉起兩眼。如果答應了,他就是在說謊。
“該死!我不是得了酒精中毒的震顫性譫妄吧,是嗎?我從來沒得過這種病。”
“但這個更糟。我跟醫生談過了,他說它正在摧毀你的神經組織,它會害死你的。這對你沒有任何意義嗎?”
“有呀,媽。”
“答應我囉?” 棒槌學堂·出品
她看著他的眼皮又跳動著闔上,也聽到他嘆氣的聲音。悲劇不是在今天早上,她心想,而是在多年前他獨自喝下第一杯酒的時候。悲劇還不只是這第一杯酒,因為這第一杯酒並不是第一個而是最後一個手段。其他一切事物的失敗一定有個開端——她和山姆、他的朋友、他的希望和他的利益的失敗,真的。而且儘管她努力嘗試,她永遠無法發現這情形是為何或從何處開始的,因為查爾士總是應有盡有,她和山姆也都盡了全力鼓勵他去做他感興趣的任何事情。要是以前她能發現這情形是從何處開始的就好了——她站起身來,她自己需要喝一杯。
布魯諾暫睜開眼。他感到睡意沉重。他看見自己走過房間中央,仿佛是在銀幕上看著自己似的。他身穿紅棕色西裝。這是在梅特嘉夫的島上。他看見他更年輕、更消瘦的身軀彎向蜜芮恩身上,並把她摔倒在地上,看見那幾個與前一刻和下一刻相隔的短暫片刻。他覺得在那些片刻中他做了特殊的動作,想到特殊的出色念頭,而且也覺得這樣的間斷時刻永遠不會再現。就像蓋伊前天在船上談起他自己在建造帕米拉時的情形一樣。對他們兩人各自擁有的特殊片刻如此接近,布魯諾感到高興。有時候他認為他能死而無憾,因為他還能做什麼可與梅特嘉夫那一夜相比擬的事呢?還有什麼事不會每況愈下的?有時候,就像是現在吧,他覺得他的精力可能正逐漸消耗,而某種東西,也許是他的好奇心,也正逐漸削弱。但他不在乎,因為現在不知怎麼地,他覺得十分清醒,而且真的十分滿足。他想要去環遊世界不過是昨天的事,而他為什麼想去呢?可以讓他炫耀嗎?跟誰說呢?上個月他寫信給威廉·畢,毛遂自薦要乘他們首次進行測試的新式無人駕駛超級潛艇下至深海去。為什麼呢?跟梅特嘉夫那一夜比起來,萬事都愚蠢可笑。跟蓋伊比起來,他認識的每個人都愚蠢可笑。最最可笑的是以為他會想去見見許多歐洲女人!也許隊長的妓女們使他心眼變壞了,那又如何呢?很多人都認為性事被高估了。心理學家說沒有永恆不變的愛,但對蓋伊和安,他真的不該說這種話。他有種他倆的愛會持久不變的感覺,但他不知道為什麼有此感覺。不只是蓋伊深深被她迷住而對其他一切視而不見,不只是蓋伊現在有足夠的錢了,而是某種他尚未想到的無形之物讓他有這種感覺。有時候他覺得就即將要想出來了;不,他自己並不想要這個答案,全然是科學探究精神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