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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拉德隨意揮了一下手。
布魯諾逗留了一會兒,試著想說些話來應對,結果卻想不出來,於是走出門去,而且想用力甩上門,但風阻讓他無法得逞。他往回行經秘密偵探局內令人鬱悶的寒酸走廊,他接受訊問時曾聽見有人從頭到尾小心謹慎敲打打字機的聲音,此刻這聲音在走廊上聽起來更大聲了——“我們,”哲拉德總是這麼說,而他們也全都在這裡,在幕後辛苦工作著——他向接待員葛拉漢小姐點頭道別,一小時之前他走進來時,她便向他表達了同情之意。他一個小時之前進來時有多麼的高興呀,當時心中決定不讓哲拉德激怒他,現在呢——哲拉德嘲笑他和他母親時,他永遠無法控制他的脾氣,他也索性承認此事。那又怎麼樣呢?他們打算對他怎麼樣?警方掌握了殺人兇手的什麼線索呢?錯誤的線索罷了。
蓋伊!布魯諾滿面笑容地搭電梯下樓。在哲拉德的辦公室內,他根本想也沒想過蓋伊!甚至在哲拉德孜孜追問他星期四夜裡去哪裡時,蓋伊也不曾閃現他腦際!蓋伊!蓋伊和他自己!還有誰像他們一樣呢?還有誰可與他們相爭呢?他渴望蓋伊現在能和他在一起。他會緊握住蓋伊的手,世上其餘的事都去他們的吧!他們的卓絕偉績無人可比!像船過水無痕般!像兩道稍縱即逝的赤色火焰,只留下眾人呆立原地,心想著他們是否真的親眼看見這火焰。他記得曾讀過一首詩,詩中所言就是他所說的意思。他想這首詩仍安放在他的通訊錄中的一個夾套里。於是他匆匆走進華爾街巷子裡的一家酒吧,叫了一杯酒,從通訊錄的夾套內取出一小張紙。這是他念大學時從一本詩集上撕下來的。
兩眼無神
作者偉丘·林賽
與其讓年輕熱情橫遭扼抑,
寧可有奇妙行徑,盡情誇耀傲情。
世上的一項罪行是人日益愚鈍,
窮人累得像牛,四肢無力,兩眼無神。
非關饑饉,而是夢想鬧了饑荒。
非關播種,而是少有收成,
非關祭祀,而是祭祀無門,
非關死亡,而是如綿羊般死去。
他跟蓋伊可不是兩眼無神。現在他和蓋伊不會如綿羊般死去。他和蓋伊會有所收成。如果蓋伊肯接受,他也會給他錢。
第二十六章
隔天同一時間左右,布魯諾在他位於大內克區的屋中,正坐在陽台的一張長椅上,心情非常地舒暢,平靜滿足,這對他而言是相當新鮮和悅人的經驗。這天早上哲拉德一直在附近徘徊窺伺,但布魯諾保持鎮靜和禮貌,看著他和他的小手下吃了些午餐,現在哲拉德已離去,他深以自己的行為為榮。他絕不能再讓哲拉德像昨天那樣惹他心情沮喪,因為那樣他會變得口無遮攔而犯下錯誤。當然,笨的人是哲拉德。如果他昨天態度好一點,他可能會合作些。合作?布魯諾放聲大笑。他說合作是什麼意思?他在做什麼呀?騙自己嗎?
頭上有隻鳥兒一直不停地叫著“脫衛多弟?”,又自己回應以“脫衛多敦!”(此兩字為擬鳥鳴聲,又是路易士·卡洛爾所作《ThroughtheLooking‘glass》中的孿生兄弟之名。)布魯諾翹首引領,想瞧個仔細。他母親會知道那是哪一種鳥的。他的視線調向微染黃褐色的草坪、白色水泥牆、以及正開始萌芽的山茱萸。今天下午他發現自己對自然挺有興趣的。今天下午有一張面額二萬元的支票送到他母親手中。等保險公司的人不再大聲嚷嚷,而律師們也刪減所有的官樣文章之時,還會有更多的支票送來。午餐時,他和他母親談起到義大利卡布里島的事,只是大略提起,但他知道他們會成行。而今晚,他們將首次外出進餐,地點是在離大內克區不遠處,下了高速公路的一個隱秘小地方,那是一家他們最愛去的餐廳。他以前不喜歡大自然。現在既然他擁有了草地綠樹,那就另當別論了。
他不經意地翻閱擺在大腿上的通訊錄。他是今天早上找到的,記不得在聖塔菲時是否有把它帶在身上,而他想要在哲拉德找到它之前,確認其中沒有記載任何有關蓋伊的事。而且既然有了資本,他當然有一大堆的人要再拜訪一下。他的腦中閃過一個念頭,便從口袋裡取出一枝鉛筆,在P字字首的那一頁記下:湯米·潘迪尼,七十六街二百三十二W號。又在S字字首的那一頁記下:“思利遲”,救生站,冥府大門大橋。給哲拉德一些可去訪問的神秘人物吧。
丹,八點十五分,阿斯特旅館。他在本子後面發現這項記事,卻不記得丹是何許人物。六月一日跟隊長拿錢。下一頁的文字讓他微微打了個冷顫:買給蓋伊的東西花了二十五元。他把這張打了孔的紙撕下來。那條買給蓋伊的聖塔菲皮帶。他為什么正好記下了這件事呢?在某個無聊的時刻里——
哲拉德的黑色大汽車噗噗地開上車道。
布魯諾強迫自己端坐原位,繼續把記事內容檢查完畢,然後把通訊錄偷偷放進口袋裡,又把撕下來的紙塞進嘴裡。
哲拉德嘴裡叼著雪茄,兩臂晃呀晃地,大步跨上石板。
“有新的發現嗎?”布魯諾問他。
“一兩件而已。”
哲拉德的眼神一陣掃射,從屋內角落斜向穿過草坪,看向水泥牆,仿佛正重新評估兇手所走過的距離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