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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剪報你全都看過了嗎?”
“沒有,還沒看完。今天早上喝幾杯了?”
“一杯。”
“我的鼻子告訴我是兩杯。”
“那好吧,媽,我喝了兩杯。”
“親愛的,你早上喝酒不會節制一下嗎?一旦染上早上喝酒的習慣就完了,我見過無數的酒鬼——”
“酒鬼是一個難聽的字眼。”布魯諾繼續在房中慢慢地繞圈子,“自從我開始增加飲量後,我的心情就好多了,媽。你自己也說我比較開朗,胃口也好多了。威士忌是一種很純的酒。適合某些人喝。”
“昨晚你喝大多了,外婆也知道了。別以為她不會注意。”
“關於昨晚的事,可別問我喔。”布魯諾咧著嘴揮揮手。
“山米今天早上要過來一趟,你為什麼不穿好衣服,下樓來幫我們記分呢?”
“看到山米,我全身都不舒服。”
她高興地走到門前,就像沒聽到那句話似的。
“答應我,你今天無論如何會曬曬太陽。”
他點點頭,又舔濕乾燥的雙唇,在她關上房門時,並未回她一笑,因為他覺得仿佛有個黑幕突然落在他身上,仿佛他必須在一切都太遲之前逃走似的。他必須在一切都太遲之前去見蓋伊!他必須在一切都太遲之前擺脫掉他父親!他有很多事要做!他不想待在他外婆這棟和他家一樣具有法王路易十五世風格的屋子,永恆的路易十五!但他不知道他想待在別的什麼地方。他如果離他母親身邊太遠,就不快樂,不是嗎?他咬住下唇,眉頭緊鎖,但細小的灰眼是全然的呆滯。她為什麼說他在早上不需要喝一杯呢?他一天之中最迫切需要的就是在早上喝一杯。他緩慢地迴轉以活動肩膀筋骨。他為什麼要消沉?床上的剪報都是跟他有關的報導。時間一周周地流逝,笨警察們查不到任何和他有關的線索,除了鞋印之外,而他老早就把那雙鞋丟了!如果現在能找蓋伊一同慶祝,那麼上星期在舊金山的旅館內和威爾森共度的聚會,就不算委屈了。一樁完美的謀殺!有幾個人能在附近尚另有二百人的島上干下一樁完美的謀殺案呢?
他不像報上所說的那些嗑藥族,為了“體會殺人的感覺是什麼”而殺人,而且他們除了偶爾說說“那感覺不像我預期的一樣好。”這種令人噁心的話之外,沒什麼值得誇耀的作案手法。如果有人來採訪他,他會說:“真是太棒了!世上再也沒有這麼棒的感覺了!”
(“你會再干一次嗎,布魯諾先生?”)
“嗯,可能會。”他的回答會經過謹慎的深思熟慮,就像北極探險家被問及是否明年要再去北方時,他可能會不明確地回答記者—樣。
(“你能多談些你內心的感受嗎?”)
他會把麥克風拉近,抬起頭,沉思,而全世界的人仰首期待他開口。殺人的感覺如何?嗯,只是殺人而已,明白嗎?沒有任何事可與之比擬。反正她是個爛女人,你懂吧。那就像殺死一隻鮮活的小老鼠一樣,只不過她是個女子,所以才演變成謀殺案。她身上的溫暖體熱一直令人感到噁心,而且他記得在他挪開手之前曾想過,那體熱真的會停頓,在棄她而去之後,她會變得冷冰冰又慘不忍睹,正如她的真面目。
(“你說慘不忍睹嗎,布魯諾先生?”)
沒錯,慘不忍睹。
(“你認為屍體是慘不忍睹嗎?”)
布魯諾眉頭一鎖。不,他真的不認為他覺得屍體慘不忍睹。如果被害人很壞,像蜜芮恩一樣,大家應該會相當樂於看見屍體,不是嗎?
(“是力量嗎,布魯諾先生?”)
噢,是的,他感到力大無比!就是這個了。他取走了一條生命。現在沒有人知道生命是什麼,大家都在護衛這最無價的資產——生命,但他就取走了一條生命。那天晚上在那裡其實有危險,他雙手的疼痛,擔心她萬一發出聲音的恐懼感,但在他感到她失去生命的那一剎那,其他的一切都消逝,只留下他所做的神秘事實——阻止生命的神秘和奇蹟。大家都在談生產的神秘、生命開始的神秘,但那是多麼容易解釋啊!始自兩個有活力的生殖細胞!那阻止生命的神秘又怎麼說呢?生命為什麼該因他過於用力緊捏住那女子的喉嚨而停止呢?總之生命是什麼呢?蜜芮恩在他鬆手之後有什麼感覺?她在哪裡?不,他不相信死後的生命。她的生命受阻,而那正是奇蹟。噢,他接受新聞界的訪談時可有一大堆話可說哩!
(“你殺的是女性這件事對你而言有什麼重要性嗎?”)
這個問題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布魯諾遲疑不語,然後恢復泰然自若的樣子。嗯,她是女性的事實給了他更大的快感。不,他並不因此而斷定他的樂趣與“性”趣相伴而生。不,他也不恨女人。當然不囉!恨與愛是相對而生的,你知道。這是誰說的?他壓根兒沒相信過。不,他只會說,如果他殺的是男人,他就不會這麼痛快,他心想。除非那人是他父親。
電話……
布魯諾一直瞪著電話。每一具電話都使他聯想到蓋伊。他現在可以用兩通隨時背得出號碼的電話聯絡上蓋伊,但打電話去可能會使蓋伊感到苦惱。蓋伊可能仍然緊張兮兮。他要等蓋伊寫信來。現在信件應該隨時都會送到,因為蓋伊必定在上個周末收到他的信了。布魯諾要使他的快樂臻於完整所必須做的一件事,是聽到蓋伊的聲音,聽他說一句他很快樂的話。現在蓋伊和他之間的系絆比兄弟之情還親密。有多少為人兄弟者像他喜歡蓋伊一樣地喜歡他們的兄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