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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他便掛斷電話。
蓋伊上樓去,獨自喝了一杯。他並不相信布魯諾已寫了信或是打算要寫信。他花了一小時試著看書,又打電話給安,問她好不好,然後不安地出門去,找了一部午夜場電影來看。
一個周末午後,他必須去長島的漢姆斯泰德跟安會面,去看那裡的一場狗展。如果布魯諾寫了信,安應該會在周六早上收到,蓋伊心想。但她顯然沒有收到信,他可以從她坐在車上等他時,向他招手的反應中看出來。他問她昨晚在泰迪家的宴會中是否玩得盡興。她的表哥泰迪昨天過生日。
“很棒的宴會。只是都沒有人想回家,時間太晚了,我只好留下來住一晚,我連衣服都還沒有換哩。”
她駕著車急駛過狹窄的大門,開上了馬路。
蓋伊咬緊牙關,那封信可能此時正安躺在她家中的書桌上。他突然心中確信那封信會在她家的書桌上,而現在不可能攔截此信,令他感到無奈且沉默。
他們走過成排的狗群身邊時,他拼命地試著找些話題。
“你有任何蕭氏公司那邊的消息了嗎?”安問他。
“沒有。” 棒槌學堂·出品
他盯著一隻緊張的獾犬,而且試著傾聽安訴說她家人中有人養了獾犬的事。
她還不知道,蓋伊心想,但如果她今天還不知道,也只是時間上的問題,也許再過幾天她就知道了。知道什麼呢?他不斷地問自己,又反覆著同一個答案,是不是為了求安心或自我折磨,他也不知道:是知道他去年夏天在火車上認識了這個殺死他太太的人?是知道他默認他太太遭謀殺的事?這些就是布魯諾會跟她說的事,還加上某些細節,好讓他的話可信。如果布魯諾在法庭上略微扭曲他們在火車上的談話,那談話內容不也可能被視為兩個殺人兇手之間的協議了嗎?在布魯諾的個人車廂,在那間小小的密室里的情景,突然十分清晰地回到他腦中。是恨意,刺激他當時說了那麼多話,同樣一股不足取的恨意,讓他去年六月在恰普特佩克公園中對安說了些有關蜜芮恩的氣話。安那時候也很生氣,氣他說的話,但更氣他那股恨意。恨意也是一種罪惡。基督不鼓吹恨意,就跟不鼓吹通姦和謀殺一樣。恨意正是邪惡之源。在基督教的司法法庭中,他不是至少該擔負蜜芮恩之死的部分罪責嗎?安不是會這麼說嗎?
“安,”他打斷她的話。他必須讓她有心理準備,他心想,而且他必須知道結果,“如果有人要控告我,說我在蜜芮恩謀殺案中摻了一腳,你會有何……你會——”
她停下腳步,看著他。整個世界似乎停止了運轉,他和安就佇立在世界靜止的中心。
“摻了一腳?你是什麼意思,蓋伊?”
有人用手肘推了他一下,他們正站在步道的正中央。
“就是那個意思,控告我,沒別的意思了。”
她似乎在尋找適當的字句。
“只是控告我。”蓋伊繼續說著,“我只是想要知道你的想法。就是莫名其妙地控告我。這不重要吧,是不是?”
她仍願意嫁給他嗎?他想要問,但這是個非常可憐、帶有哀求意味的問題,他問不出口。
“蓋伊,你為什麼要說這些呢?”
“我只是想要知道你會怎麼想,如此而已!”
她將他向後一推,這樣他們便不會擋路。
“蓋伊,已經有人控告你了嗎?”
“沒有!”他抗議說。他覺得很局促不安,又很焦急,“不過如果有人這麼做了,如果有人設法把一個不利於我的有力案件加諸我身上——”
她看著他,臉上閃過的失望、驚訝和不信任,是他以前出於憤怒或出於怨恨而說出或做出某件事,而安不贊同、不了解時,就會出現的表情。
“你預期有人會這麼做嗎?”她問道。
“我只是想要知道!”
他急著想知道答案,而且答案似乎很簡單!
“在這種時候,”她冷靜地說,“你讓我感覺我們像是全然的陌生人。”
“抱歉。”他低聲說。
他覺得她已剪斷了他們之間一道無形的結合。
“我不認為你是真心抱歉,否則你就不會一再地做出相同的事!”她直視他,一直壓低音量,眼眶卻淚水滿盈,“就像那天在墨西哥你劈哩啪啦盡情數落蜜芮恩時一樣。我不在乎——我不喜歡這樣,我並不是那一種人!你讓我覺得我根本就不了解你!”
她不愛你了,蓋伊心想。那麼她似乎是要放棄他了,放棄去了解他或愛他了。蓋伊在原地佇立,絕望、無奈,動彈不得,無言以對。
“沒錯,既然你開口問了,”安說,“我想如果有人控告你,事情是會有所不同。我想知道你為什麼預期有人會控告你。為什麼?”
“我沒這麼預期!”
她轉身離他而去,走向巷道陰暗的那一頭,然後站住腳,頭低垂下來。
蓋伊跟在她身後走來。
“安,你確實了解我,你比世上任何人都要了解我。我不想對你有所隱瞞。我有了這個想法,便開口問你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