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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開始再倒威士忌,發現酒瓶空了,便懶懶地站起身。一把串連在金鍊上的小金刀從他的褲袋中發出閃光。以審美眼光來看,這把小金刀,正如一件美麗的首飾讓蓋伊賞心悅目。看著布魯諾猛拍酒瓶瓶口時,他心中想著,布魯諾有一天可能會用那一把小刀干下謀殺案,而且他大概會肆無忌憚,因為他不在乎被捕與否。
布魯諾轉身,咧開嘴笑,手中多了瓶新的威士忌。
“跟我一起去聖塔菲吧!嗯?休息上幾天。”
“謝了,不行。”
“我帶了很多錢,我請你去,嗯?”
他不慎潑灑了些威士忌在桌上。
“謝了。”蓋伊說。
從他的衣著上來看,蓋伊猜想,布魯諾以為他沒有什麼錢。這條灰色法蘭絨長褲可是他最喜愛的長褲呢。如果天氣不會太熱,他在梅特嘉夫和棕櫚灘也要穿這條長褲。他往後靠向椅背,兩手放進口袋,卻摸到右邊口袋的底部破了一個洞。
“為什麼不跟我一起去呢?”布魯諾把已添滿酒的酒杯交給他,“我非常喜歡你呢,蓋伊。”
“為什麼?”
“因為你是個好人。我的意思是你很正直。我見過很多人——不是在說笑,但沒有多少個像你一樣。我很欽佩你呢。”
他衝口說出這些話後,又喝起酒來。
“我也喜歡你。”蓋伊說。
“跟我一起去嘛,嗯?在我母親來之前,我有兩、三天的空檔。我們會玩得很高興的。”
“找別人去吧!”
“拜託,蓋伊,你以為我在做什麼?只是隨便找個一起旅行的同伴嗎?我喜歡你,所以邀你和我同行,即使一天也好。我會從梅特嘉夫抄近路去,甚至不用到艾爾帕索。我必須去看看大峽谷。”
“謝了,我在梅特嘉夫的事一辦完,就有份工作要接。”
“噢,”又是那張滿是渴望和欽慕的笑臉。“要蓋什麼是嗎?”
“是呀,一家鄉村俱樂部。”聽起來仍然很奇怪,而且和他一貫的風格不符,那是兩個月前他絕不會想建造的建築物。“棕櫚灘的新帕米拉俱樂部。”
“真的?”
布魯諾當然聽說過帕米拉俱樂部的大名,因為它是棕櫚灘最大的俱樂部,他甚至曾聽說他們就要蓋新俱樂部的事。他去過舊俱樂部幾次了。
“是你設計的?”他像個崇拜英雄的小男孩般俯視著蓋伊,“你可以畫一幅它的圖樣送給我嗎?”
蓋伊在布魯諾的通訊錄背面很快畫了一幅那棟建築物的草圖,並依布魯諾的要求籤上名字。他解釋說,他要讓牆面陡斜而下,好讓下層樓成為一直擴展到陽台去的大舞廳,而且他希望能獲准使用百葉窗,因為那樣能省去空調問題。雖然他放低音量說話,但他愈談愈高興,興奮的淚水也湧上眼眶。他心裡納悶著,自己怎麼會跟布魯諾談得這麼親密,顯露出他最佳的一面呢?布魯諾又比誰多了解他幾分呢?
“聽起來棒極了。”布魯諾說,“你的意思是說,建築的樣式由你決定嗎?”
“不是,我得把它弄成皆大歡喜呢。”蓋伊突然頭向後揚,大笑出聲。
“你就要一舉成名了,啊?也許你現在就很有名了。”
新聞雜誌上將會有照片出現,或許在新聞影片中會出現某些報導。他們尚未一致通過他的草圖,他提醒著自己,但他很有把握確定他們會通過。在紐約和他共用一間辦公室的建築師麥爾斯很確定會通過;安也持肯定意見;布瑞哈特先生也是。這是他一生中最大的委託案。
“蓋好了之後,我可能會成名,這是他們會用心宣傳的那一類事情。”
布魯諾開始向他談起他大學生活的一段長篇故事,說他如果在某個時期和他父親沒有發生某件事,他早該成為攝影家。蓋伊沒專心聽。他茫茫然地啜著酒,想著在棕櫚灘之後將接踵而來的委託案。也許不久會是在紐約的一棟辦公大樓。他對紐約的辦公大樓有個構想,而且渴望能眼見它付諸實現。“蓋伊·丹尼爾·漢茲”,金字招牌。他再也不會有股時時自覺他錢賺得比安少的煩厭感。
“難道不是嗎,蓋伊?”布魯諾再問一次。
“什麼?”
布魯諾深吸一口氣。
“假如你老婆現在大事聲張離婚之事激起眾人非議;假設她趁你人在棕櫚灘時挺身反擊,並讓他們炒你魷魚,這樣是不是會構成你謀殺的動機?”
“殺蜜芮恩?”
“當然囉。”
“不會。”蓋伊說。
但這個問題擾亂著他。他很怕蜜芮恩從他母親那兒聽說了帕米拉的工作,那她可能會純為了傷害他取樂而試著加以干涉。
“當她背叛你時,你不想殺死她嗎?”
“不。你能不能別再談這個話題呀?”
有片刻的時間,蓋伊看見他的人生拆成兩半——他的婚姻和事業,兩者並排而列,他竟覺全然陌生。他的腦子暈得令他想作嘔,他試圖了解他的人生怎麼會在婚姻這一部分如此愚蠢和無助,在事業這部分卻如此地有才幹?他匆匆看了下布魯諾,布魯諾仍凝視著他。他微有醉意,便把酒杯放回桌上,推離手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