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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查爾士:
我不明白你的來信,也不懂你為何對我如此感興趣。我對你的認識十分淺薄,但已足以使我確信,我們兩人沒有任何可以發展友誼基礎的共通之處。可否請你別再打電話到我母親家,或是和我聯絡呢?
謝謝你曾嘗試把書送還給我。少了那本書並無多大關係。
蓋伊·漢茲九月六日
布魯諾把信拿近些,再讀了一遍,兩眼不肯置信地到處在某個字眼上逗留。他伸出尖舌頭舔舔上唇,又突然縮回去。他感到整個人被掏空了。那是種類似哀傷,或類似死亡的感覺。比那些還糟!他的眼光四下掠過整個房間,心裡恨起房間內的家具,恨起他所擁有的東西。然後那股疼痛感全湧進胸中,他不由自主地開始哭了起來。
晚餐過後,山米·弗蘭克林和他為了苦艾酒的問題而爭辯不休。山米說苦艾酒愈烈,就愈需要加馬丁尼,但他承認他個人是不喝馬丁尼的。布魯諾說他也不喝馬丁尼,但他才不相信他說的話呢。這場爭辯甚至在他外婆道了晚安離去後仍未停息。他們都在暗夜中的樓上陽台上,他母親坐在吊椅上,他和山米則都站在扶手旁。布魯諾跑到樓下吧檯拿了幾種酒來證明他的論點,兩個男人都調了馬丁尼,嘗了嘗味道,雖然很明顯的是布魯諾說得對,山米卻仍不屈服,又一直咯咯地笑,仿佛他說的話也不是真的有意似的,布魯諾發現這令人難以忍受。
“到紐約去學點東西吧!”布魯諾大喊。
他母親才剛離開陽台。
“總之,你又怎麼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呢?”山米頂嘴。月光照得他咧著嘴笑的胖臉上藍綠黃參差的,看起來就像義大利戈根索拉乳酪。“你一整天都爛醉如泥。你——”
布魯諾一把抓住山米的襯衫前襟,壓得他身子後彎過扶手,山米的兩腳在磁磚上踢得嗒嗒響,襯衫也撕裂了。當他向一側蠕動著身子要掙開時,他臉上的藍影不見了,成了張沒有暗影的黃白色面孔。
“你——你到底是怎麼了?”他咆哮著,“你要推我下去,是嗎?”
“不,我不是!”
布魯諾驚叫著,音量比山米的還大。突然之間,他無法呼吸了,就像這幾天早晨的情形一樣。他放下捧住臉孔、汗濕的僵硬雙手。他已經犯下了一樁謀殺案了,不是嗎?他為什麼該犯下另一樁呢?但他曾眼見山米就在下方的鐵柵欄尖端上蠕動身軀,而且他想要讓他掛在那裡。他聽到山米快速搖動高腳杯內酒液的聲音。布魯諾進屋時,在法式落地窗的門檻上絆了一腳。
“有種就別進去!”山米的喊叫聲從背後傳來。
山米說話聲中帶著顫音的震怒使他全身有一股恐懼的悸動感流過。在走廊上經過他母親身旁時,布魯諾什麼話也沒說。走下樓去時,他兩手緊抓住欄杆支柱,心裡詛咒著他腦中那股嗡嗡響聲、疼痛和難以駕馭的混亂狀態,詛咒著他跟山米一起喝下的馬丁尼。他踉蹌地踏進客廳。
“查理,你對山米做了什麼?”他母親在他身後跟進了客廳。
“啊,我對山米做什麼!”
布魯諾兩手向她模糊身影的方向推去,同時在沙發上坐下,還彈跳了一下。
“查理,回去向他道歉。”
她身上晚禮服的朦朧白影向他靠近了些,一隻棕色手臂向他伸來。
“你跟那傢伙上床了嗎?你跟那傢伙上床了嗎!”
他知道他只需要平躺在沙發上,就會像燈火一滅般地醉倒,因此他平躺下來,完全不理會她伸來的手臂。
第十八章
蓋伊回到紐約之後的這個月裡,他的慌張不安,他對自己、對工作、對安的不滿,已逐漸地匯集到布魯諾的身上,都是布魯諾,是他害自己現在討厭看帕米拉的照片,他是使自己焦慮的真正原因,焦慮害得他自棕櫚灘回來後,至今沒有委託案上門。都是布魯諾害他前天晚上,為了不換一間更好的辦公室以及不換新家具和地毯的事,而跟安吵了那麼無聊的一架。是布魯諾害他告訴安說,他不認為自己成功,帕米拉案並不代表什麼。是布魯諾害安那天晚上靜靜地轉身走出大門離他而去,也害他一直等到聽見電梯關門聲,才快步跑下八樓去求她原諒。
而且誰知道呢?也許就是布魯諾使他現在都接不到工作。大樓的創建是一項耗費精神的行動,只要他隱藏知道布魯諾罪行一事,在某種意義上他就使自己墮落了。他感覺到,他內心能覺察出來這種感覺。他有意地打定主意讓警方設下圈套去抓布魯諾。但幾個星期過了,他們還沒有抓到人,他深受一種他該自己行動之感的折磨。他遲遲不肯行動的原因有二,一來他討厭指控他人犯下謀殺罪,二來他沒來由地懷疑布魯諾可能無罪。有時他想,布魯諾犯下罪行之事是這麼地精彩,他先前加請其上的罪名便消去片刻;有時候,他覺得即使布魯諾曾寄給他一份書面自白書,他也會懷疑其真實性。然而,他必須向自己承認,他“確信”布魯諾殺了人。數星期過去,警方卻未獲取任何有力線索,似乎加強了他這個信念。正如布魯諾說過,警方查不到動機,怎麼會有線索呢?他九月份寄給布魯諾的信使他沉寂了一整個秋天,但就在他離開佛羅里達之前,布魯諾寄來一封嚴正短箋,說他十二月將回到紐約,並希望能和他一談。蓋伊下定決心不與他有任何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