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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過頭來時,曼華林像個小學生般調開了眼神。
他一個早上都在他已接手好幾天的工作上打混。慢慢來,他們對他說。他所要做的只是應付客戶所需,並在設計圖上簽名即可。現在,這項工作是為韋斯徹斯特市的一個富裕小社區建造一棟百貨公司,而客戶要求的是像一棟舊式大宅邸的建築物,要和市鎮搭調,也只要略帶現代感,懂嗎?對方還特別指名由蓋伊·丹尼爾·漢茲來設計。蓋伊把頭腦調至畫卡通的程度就能輕易解決此案,但它確實將會是百貨公司的事實,不斷讓他考慮到某些實用性的需求。他一整個早上都在塗塗擦擦和削鉛筆,認為他還要再多花四五天的時間,也就是要到下星期,他才能定案,即使是個粗略的概念也罷,以便展示給客戶看。
“查爾士·布魯諾今晚也會來。”安這天晚上從家中廚房扯著嗓門說。
“什麼!”
蓋伊推開隔板進來。
“他不是叫這名字嗎?我們在婚禮上見到的那個年輕人呀!”
安正在砧板上把蔥切細。
“你邀他來的?” 棒槌學堂·出品
“他似乎聽說了此事,於是打了通電話來,算是不請自來吧!”安回答的態度十分地漫不經心,致使他升起一層她可能在試探他的胡猜疑慮,脊柱上微微竄起一股寒意,“海柔——不要用牛奶,我的天使,冰箱裡有很多乳酪呀!”
蓋伊看著海柔在裝有攪碎的義大利乾酪的碗旁把乳酷罐放下。
“你介意他來嗎,蓋伊?”安問他。
“不會呀,不過他不是我的朋友,你知道。”
他不自然地移步走向置物架,取出擦鞋盒。他怎麼能阻止他來呢?應該有辦法的,然而即便他絞盡腦汁,他知道他也想不出辦法。
“你介意喔。”安笑著說。
“我認為他可以說是沒有教養的人,如此而已。”
“不准人來參加喬遷喜宴會帶來不幸的。你不知道這回事嗎?”
布魯諾抵達時,兩眼是紅通的。其他的每個客人都對這新屋抒發意見,但布魯諾長驅直入到磚紅和油綠色的客廳里,仿佛他以前來過此地一百次似的。或者仿佛他住在此地似的,蓋伊在向布魯諾介紹房內擺設時心裡這麼想著。布魯諾咧嘴笑著,很興奮地集中注意力在蓋伊和安的身上,幾乎都不回應別人的問候——有兩三個人看似認識他的樣子,蓋伊心想——他只回應了來自長島孟西公園的柴斯特·波提拿夫太太的問候,一副他鄉遇故知似地用兩手跟她握手。蓋伊則嫌惡地看著波提拿夫太太以大大的友善笑臉迎視布魯諾。
“一切都好嗎?”布魯諾為自己拿了杯酒之後問蓋伊。
“好呀,很好。”
蓋伊決意即使必須麻醉自己,也要表現鎮靜。他在廚房已經喝下兩三杯純酒了。但他卻發現自己向後退移,朝客廳一角峭立的螺旋梯方向走避。只要一下子,他心想,只要讓他能確定方向就好了。他跑上樓去,走進臥房,把冰涼的手靠放在前額上,又慢慢地滑下臉龐。
“對不起,我還在四處探看。”房間另一端傳來這句話,“這真是很棒的屋子,蓋伊,我得暫時回到十九世紀來好好感受一下呢。”
安在百慕達念書時期的朋友海倫·黑邦正站在大書桌旁。就是小手槍的藏匿之處,蓋伊心想。
“請不要拘束,我只是上來拿手帕的。你手中的酒味道好嗎?”
蓋伊拉出最右上方的抽屜,裡頭有他不想要的槍和他也不需要的手帕。
“嗯,比我的情況好。”
海倫正處於另一個“躁狂”期。她是個商業藝術家,安認為她是個優秀的商業藝術家,但她只在每季的津貼用完了才工作,隨即一下子陷入沮喪期。而且自從那個星期天晚上他沒有陪安去參加她的宴會以來,他感到她並不喜歡他。她對他感到懷疑。現在她在他們的房間裡做什麼?假裝什麼也沒做,難道是因為喝了酒而難受嗎?
“你總是這么正經八百的嗎,蓋伊?你知道當安告訴我她將嫁給你時,我對她說了什麼嗎?”
“你跟她說她瘋了。”
“我說呀:‘不過他是那麼地正經八百吔。他是很有魅力啦,也或許是個天才,不過他那麼地正經八百,你怎麼忍受得了呢?’”她仰起有稜有角、金髮白膚的漂亮臉孔,“你甚至不為自己辯解。我打賭你太過正經八百而不敢吻我,對不對?”
他強迫自己走上前去吻了她一下。
“這哪叫吻呀?”
“可是我不是故意表現得正經八百的呀。”
他出了房間,心想她會告訴安的,她會告訴她她在十點時發現他在房間裡,一副很痛苦的樣子。她也可能查看了抽屜,發現了那把槍。但他完全不相信有此可能。海倫很愚蠢,他一點兒也想不透安為什麼會喜歡她,不過她不是個愛惹麻煩的人,而且她跟安一樣不是愛窺探的人。老天哪,他們住進這裡後,一直以來,他不是把手槍收在與安的抽屜相鄰的抽屜里的嗎?他不怕安會翻查他的那半邊大書桌,就跟他不怕她會拆閱他的信件一樣。